第13章(2 / 3)

一進家門就聞見了菜香,翠萍心裏異樣的溫暖,她把包放在沙發上,高中一邊解圍裙一邊說:“老婆,正好,飯熟了。”丟下圍裙就跑過來,抱住了翠萍。久別的喜悅,人流的酸楚,加上愧悔,翠萍眼裏含著淚水,將頭埋進高中的肩胛頸窩,好半天不說話。人說“久別勝新婚”,一點不錯。高中問:“兒子呢?沒跟你在一起?”翠萍說去媽那兒了。高中就說:“正好,那快吃吧,吃完休息會兒。你看你,臉色很難看呢。是不是太累了?喝水嗎?”翠萍點點頭,顯出疲憊的樣子,癱坐在沙發上,高中急忙衝了杯奶粉,端過來給翠萍放好,自己忙著去盛飯端菜。翠萍喝著牛奶,想著高中說的“吃完休息會兒”的話,那不就是等於阿Q說的“吃完我要和你困覺”,換句話說不就是要做愛麼?也就是醫生說的要“同房”。夫妻之間的作愛本就天經地義,前些日子,翠萍幾次夢裏都感覺到高中的愛撫,醒來卻是獨自聽夜蟲輕鳴,翻來覆去再也難眠,心中好一陣淒楚。可是,是健康重要還是——翠萍心中忐忑,一邊思慮著一邊喝著牛奶,牛奶喝了一半,忙起身去把包打開,故意把衛生巾拿出來放在顯眼的地方,拆開拿出一小袋,見高中在盯著自己,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去了衛生間。

高中擺好了碗筷,抬頭正好看到翠萍拿了衛生巾走,沙發上還醒目地擺著兩大包。他象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坐了下來,看著熱氣騰騰的雞蛋湯發呆:自己隻有五天的假呢。這一著怎麼就沒想到呢!都怪自己太倉促了點。

翠萍一點食欲都沒有,為了安慰高中,她笑著在桌邊坐下,勉強吃了半碗,喝了一碗湯,強笑著說:“我頭有些暈,先去睡一會兒。”高中看看她:“那好,我扶你去。”他放下碗筷,立即扶住翠萍上樓。把翠萍扶著躺下,蓋上薄被子,高中把手放翠萍額頭試了試,說:“還好,不發燒。你先睡,我吃完就來陪你。”翠萍點點頭。

高中匆忙扒了幾口飯就上了樓,碗筷也懶得收拾,他去衛生間撒了尿,又搓了毛巾把自己下身擦了擦,含了口水漱一下口,他知道翠萍講究衛生,他得給老婆一個好感覺,之後便去臥室,關了房門打上閂。他擔心兒子猛不丁回來,撞見父母大白天還在床上親熱,影響會很不好的,以後在兒子麵前說話都沒威信。

翠萍不能拒絕高中的親熱,畢竟夫妻分離得太久。她任由高中肥厚的手掌撫摸,她能感覺到高中心情的迫切。高中緊貼著她,右手自上而下,臉頰、雙乳、平滑的肚腹,直探到褲頭外麵,感覺到厚厚的衛生巾,才無奈地止住。高中溫熱的話語,癢嗬嗬地繚繞在耳鬢:“老婆,你說我多可憐,這麼長時間了,我半夜都憋醒了。你信不信?你看看你看看——”他把翠萍的手拉著往自己的下身探去,男人的那物件已然硬梆梆的,翠萍心裏一陣悸動,怕他對自己的外遇有所察覺,便順手握住,高中一顫,急促地喘息起來,嘴裏喃喃著:哦哦哦,怎麼辦?你真不可以嗎?

翠萍有些內疚:“今天才來呢,好多。”

“怎麼偏偏這時候?真倒黴。唉!”他仰身躺著,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高中在家裏悶著頭做家務,兒子曉峰一回來就粘著爸爸,父子倆打了幾場球,兒子心情快樂多了。第四天頭上,高中正在燒午飯時,忽然接到公司電話,催他速即回去,為他代班的人家裏出了事,要他立即回去上班。高中正要說我還想再請幾天假呢,那邊說:“不行,你這個崗位沒其他人了。”就掛了電話。高中嘴裏苦得像咕了一大碗黃蓮,他心裏叫著:“怎麼這些鬼事都讓我給碰上了?我這不白白花了幾百元路費嗎?”原本想續幾天假,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跟老婆親熱親熱就離開,再怎麼也說不過去,何況好長時間來,自己心裏就是戀著這檔子事才請假回來的。唉,這下沒指望了。他全身軟了下來,覺得自己真是無用,這麼多年在外麵混,連個小老板都沒混上。他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齊涵回到縣裏時,是五天後的一個深夜。她連腳都沒洗,倒頭就睡,一覺睡到第二天的中午。醒來後大腦裏滿是那個叫“儲鳳英”的女孩的形象。

一張瓜子型略顯瘦削的臉上,一對呆滯的眼睛,長長的頭發上,滿是皮屑和灰塵。她還留在精神病院裏。院裏的工作人員帶她到麵前時,她沒有躲閃,隻是睜著一雙呆滯的眼睛,漠然地看著齊涵和小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己無關。

她依然沉默寡言,眼神裏流露著憂鬱和迷茫,這個20歲不到的女孩,真的會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麼?齊涵一陣心寒,她無法把在老家看到的兩個小男孩與眼前這個女孩聯係起來。大約是在醫院裏養了些時日,她的氣色還不錯。但齊涵卻想到了山野裏的杜鵑花,被風雨打濕後,七零八落的樣子。

幸好高部長同高鄉長一起去了,不少老鄉們主動協助,當地新聞和公安部門也給以積極的配合,他們終於找到了儲鳳英當年的男友——一個在湖南老家已有妻兒的三十來歲的男人,他已經跳槽到另一家廠裏去做推銷員了。他承認曾與儲鳳英相好過一段時間,但卻矢口否認強暴了她。至於孩子的事,他發誓禱願說他根本就不清楚,不然決不會丟下不管的。對那個男人該怎麼處理,齊涵覺得就是司法部門的事了。儲鳳英的診療之事,高部長說回來找找縣民政局,盡量從民政渠道解決。消除負麵影響的後續報道,當地的新聞同仁答應在原媒體上發一篇。就這樣,齊涵在深圳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就立即打道回府。

齊涵伏在火車的上鋪上,攤開采訪本,把回來準備交縣報發表的稿件拉出了初稿。她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睡眠沒有超過五個小時。

將所有的髒衣服都塞進洗衣機裏去洗,她打開冰箱,找到半袋子薺菜豬肉速凍水餃,她懶得上街買菜,想想吃碗水餃填飽肚子就行。她開了液化氣下水餃,早飯午飯一塊兒吃。吃了水餃,晾了衣服,騎上車趕去上班,得把這篇報道修改打印出來。等到大家都來上班後,她鬆了口氣,一邊看著文稿一邊走進總編室,把文稿交給總編。總編笑著“辛苦了辛苦了”。齊涵正準備出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總編卻又喊住了她:“齊涵,你再辛苦一點,剛接到的電話,《中國少年報》有兩個記者直接坐京九線的車,追蹤采訪我縣的洗車童返鄉複學情況。他們沒有同我們宣傳部門聯係,直接去了學校,校長警惕性比較高,打電話來請示。我們要掌握主動權,注意報道的角度和立場,你叫部裏的車送一下。”齊涵問:“現在就去嗎?”總編點點頭:“那兩個記者已經在安平初中,下午他們可能還要去十八灣小學。你幹脆一起去。”齊涵問:“十八灣小學在那個鄉?”“向陽鄉。”“那好吧。”

驅車直奔安平初中。一路上,齊涵的大腦裏蒙太奇似的出現了前些時采訪過的自殺的小男孩,男孩的日記,嚇得拚命奔跑的龔月,還有最近向陽初中的毆打致死案……她想,不知這個叫龔月的女孩子最近怎麼樣了。太陽偏西時,齊涵在校門口見到汪校長,她感覺汪校長有點麵熟。汪校長欣喜地說:“那兩個北京的記者真不錯,那麼大老遠跑來,還自掏腰包捐了800元。”齊涵問:“他們在哪?”“在我辦公室。留他們吃飯,他們說時間來不及,明天要趕往湖北省的黃岡市,今天就要去向陽鄉。同我打聽向陽鄉怎麼走。真能吃苦哪。現在這樣的記者已不多見了。”齊涵心裏說:你真是孤陋寡聞呢,我難道不是一個嗎?

汪校長一邊介紹情況,一邊帶齊涵去教室見了那個返回的學生,在初二3班,他姐姐和爸爸都出去打工了,沒有媽媽,他覺得自己成績不好,還不如也出去掙點錢。汪校長說:“就這麼簡單。其實,這樣的學生現在多呢。齊主任,我們現在辦學校很難哪!”齊涵心想,這個校長年紀不大,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說話拖聲曳氣的。

京城兩個同行的年紀與自己差不多,齊涵對他們很有好感,他們不驚動地方政府,直接下到最基層,見到當事人,而且還自掏腰包,這種作風很對自己的路。她笑著對他們說:“下午我們就去十八灣小學,山路十八彎,車子進不去,步行可能要走三四個小時,你們行不行啊?”稍微胖一點的記者問她:“你一起去?”“當然。”齊涵有些調皮地笑。“那怕什麼?你行我們未必還不行?”“那就走著瞧!”齊涵調侃地點點頭。

一刻也不耽誤,立即上車,驅車直奔向陽鄉。齊涵算了算,到鄉政府就得四十分鍾,再趕往山裏,那不要到晚上七八點嗎?得在鄉裏找個向導,可能還得拿手電筒。她立即給高成林鄉長打電話,高成林想了想說:“轎車上不去,這樣吧,你三個人是吧?我找三個人騎摩托送你們。”齊涵高興地說:“OK!你高鄉長辦事最妥帖的。回見。”

車子駛進鄉院子時,齊涵就見三輛摩托一字排開,等在門邊。高鄉長上前來同他們一一握手:“先喝點水,不急,騎車隻要一個小時,我叫村裏安排了晚飯,飯後回來睡覺不遲。”齊涵見高成林拿了兩頂頭盔,就笑:“莫非你也去?”“當然。大美女記者前往,我焉有不陪之理!哈哈……”齊涵大方地笑:“鄉長親自去更好。可以現場辦公嘛。”

高成林遞頭盔給齊涵:“我帶你吧,我得負責你的安全。你是宣傳部的領導,得照顧好。”齊涵接了頭盔,戴到頭上,跨上摩托後座,“駕——”的一聲把大家都逗笑了,回頭擺擺手說聲“拜拜”,又朝小車司機喊一聲:“小王,你就在這兒等我們,晚上回城裏住哦。你別先溜啦。”

摩托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突突”地吼著,吃力地往上梗。山上遍布灌木和碗口粗的鬆樹。夕陽時而被遠山的樹梢遮擋,時而從山坳處露出頭臉。一條沙石路盤在山腰,有的地方本就很窄,大概是前些時第一場秋雨衝塌了一大邊,下麵很陡,重修很費勁。車子隻能靠裏邊小心翼翼地行走。高成林歎氣:“沒辦法,這條路每年要修五六次,常常是剛修好就被衝掉。唯一的法子隻能改道,改道就得是大工程。”齊涵說:“上麵人多不多,幹脆移民建鎮,不就徹底解決了?”“移民建鎮也不是沒考慮過,關鍵還是經費問題,老百姓本就困難,每家必須給些補貼,才能移下來。我們預算過,十八灣村最難走的大概有一百九十多家,每家補貼五千就得近百萬。鄉裏出不起這個錢。也難統一思想。現在隻能爭取交通部門的修路項目經費。”齊涵說:“三農問題已經作為中央一號文件提出來了,中央和省財政對民生工程的專項經費數額很大,縣裏正在準備搞村村通工程,你們趕緊去掛個號。”正說著,隻聽嘩的一聲,前麵的洪主任連人帶車掉到坎下去了,高成林緊急刹車,車“吱”的一聲停下,兩人趕緊下車跑過去,幸好邊上被老百姓開出了窄窄的一小塊地,摩托倒在地裏,沒有繼續往下滾,兩人都沒大傷,洪主任手背上擦破了皮,露出血色,北京的胖記者腳被崴了一下,他爬起來,試了試,笑著:“還好,還能走。”後麵的車也到了,大家一起把摩托推上來,高成林問:“你還能騎不?”洪主任掏出衛生紙抹著手背上的血跡,說:“行。”大家又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