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記轎行6 傾雪流玉轎
V5穿越
簡介:
他是她深深鄙夷痛恨的仇人之子,他被她綁架卻對她心生愛慕,犧牲自己的一條腿救了她的性命。她卻恍做不知,傾心於他人,她的家族亦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為了複仇歸來,卻陰差陽錯頂著她心愛丈夫的麵孔在她身邊守護她十年。一切從剛開始就錯了……
一、隆平秋瑟
盛秋,一列火車開進隆平火車站。車上走下來的男人穿著質地極好的灰色長袍,嘴角旁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茶色玳瑁眼鏡的銀色鏈子在夕陽下淌著流光,這正是清平廣記轎行的老板杜望。有人遠遠地迎向他,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箱子:“杜老板一路辛苦,姑爺陪著大小姐呢,你這就隨我過去吧。”
隆平是北方大城,比起南方清平的文人雅致,別有一番恢弘氣勢。黑色汽車在一個幾進的大院裏停下,管家指引杜望走進一個暖香融融的廳室,自己在屏風外稟告:“姑爺,杜老板來了。”
穿著一襲白色襯衫的男人走出來,左邊的臉用銀色麵具遮住,右邊的臉則眉飛入鬢,唇線堅毅,出奇地英俊。他侍疾多日,臉上頗有疲憊之色。然而他剛給杜望讓過座,裏屋就傳來女子夾雜著咳嗽聲的急切呼喊:“漁言!漁言!”
他匆匆繞進屏風:“我在這裏,阿雲。”
直到女子重新睡下,他才得以抽身,從屏風裏走出來歉然一笑。杜望點頭致禮:“都說萬幫幫主同夫人伉儷情深,果然不是虛言。”
萬幫幫主眉宇間盡是茫然若失的神情:“輕雲有肺疾,醫生說不過就是這兩個月的事情,因此我有事情不得不辦。”他抬起頭,望著杜望,伸手慢慢將左邊臉上的麵具摘下,露出來的卻是半張慘不忍睹的臉,仿佛被烈火燎過,潰爛不堪。然而那五官的底子卻分明與右邊的臉不同。
即便閱曆豐富如杜望也不由得輕輕眯起了眼睛。萬幫主手指撫上自己右邊的臉:“世人隻道我是隆平萬幫大小姐萬輕雲的乘龍快婿萬漁言,連我之前數年也一直是這麼覺得。”他的手指慢慢跨過鼻梁撫上自己左邊的臉,“直到這半邊臉開始潰爛,我覺得它卻是完全屬於另外一個人的。非但如此,我還想起許多不同以往的事情。”
他伸出手,平攤的手掌上放著一張玉質的轎牌,上麵勾有“傾雪流玉”四個纂體字,卻是被剖開缺了半麵,沒有對應轎子的樣子。杜望袖手一招,從皮箱裏的轎盤裏悠悠拿出另外半張轎牌。數月前,杜望正是收到這半張轎牌才千裏迢迢從清平趕到隆平。
杜望將轎牌攏在手心:“我要知道給你這轎牌的人是誰?在哪裏?”
陳秋梧將麵具掩回臉上,英俊絕倫的半張臉嘴角微動:“不如先生先告訴我,我究竟是萬幫姑爺萬漁言,還是鬆梧堂少主——陳秋梧。”
二、初生情愫
二十年前的隆平,並不像如今這樣太平。
隆平毗鄰火車線路的交錯點,地處北方平原,物運繁華。自古有官的地方就有匪,昔年隆平數一數二的黑幫當屬如日中天的鬆梧堂。表麵上做著貨運馬幫生意,實際上絲綢、瓷器、鴉片、走私無一不做。鬆梧堂大當家的陳青鬆膝下隻有一個獨子喚作秋梧,自小羸弱多病在江南老家調養,十九歲時剛準備接回隆平,就在路上被萬幫大小姐萬輕雲劫走了。
萬幫是小幫派,幫主萬揚為了創立萬幫,叛離鬆梧堂時被卸掉了一條胳膊。這些年,他明麵上逢迎,私底下白道黑道搶生意、斷財路的事情也沒少幹。可陳秋梧對其中的事情全然不知,他懵懵懂懂地被人關押在地窖裏,黑暗中聽見萬輕雲冷冷地說:“你父親既然卸掉我父親一條胳膊,那我要你一隻耳朵喂狗也算不上過分吧。”
身旁有獵狗粗重的喘息聲,甚至還能聞到那哈喇子的惡臭。他又驚又怕,加上年幼、才疏識淺便掉了眼淚。那一瞬,地窖外搖晃的天光掠過少女的臉,眉梢眼角掛著的鄙夷之情都被他瞧得清楚:“沒出息!枉你還是陳青鬆的兒子!”
周圍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地窖外麵守著的萬幫屬下拚命吆喝:“大小姐,快出來!地裂啦!”
萬輕雲揮手割斷陳秋梧的繩索,率先向窯口爬去。土壤和石塊不斷地砸下來,一雙手適時出現,將萬輕雲和陳秋梧拉出來。他們前腳剛出窯口,後腳窯便半塌了。萬輕雲的愛犬兩隻前爪本已經扒上了窯口,又被磚塊砸了下去,窯口被封上了小半。她含著眼淚看了看身邊的屬下,終究是下不出冒險救愛犬的命令,於是掏出手銃,想要給它一個幹淨利落的死法,免受骨斷筋折之苦。
而這時候,有人攔下了萬輕雲,冒死潛入地窖救回了她的愛犬,正是方才把他們拉上來的人。萬輕雲抱著愛犬激動萬分,這才想起來詢問那人的姓名。
他一抱拳:“屬下漁言。”微微一勾唇,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分外俊朗。
萬輕雲的臉微微紅了,然而目光跳到陳秋梧的身上時又換作了鄙夷。他一條腿被地窖的坍梁砸中,鮮血淋淋。萬幫的人大多有身手,頂多蹭得灰頭土臉,他則是唯一受重傷的一個。
萬幫以陳秋梧為人質,想令鬆梧堂鬆口,讓萬幫從水陸兩道的貨運中分得一杯羹。交易達成,萬輕雲奉父命送陳秋梧回鬆梧堂。那日,萬秋雲穿著一襲紅色裙裝,仿佛尋常大戶人家留洋而歸的小姐。她從黑漆小轎車裏跳下來,打開門,忽地衝陳秋梧一笑:“到家啦,陳少爺,咱們這也算不打不相識。”
萬輕雲鮮少對他展露笑顏,陳秋梧悄悄紅了臉,撐著拐杖跳下車。他自小沒有母親,被陳青鬆扔在山清水秀的老家長大,生來心思就敏感纖細。長這麼大,萬輕雲是第一個同他相處時間如此之長的女孩,何況還長得那麼好看。
正因此,在地窖坍塌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衝上去幫萬輕雲擋下了坍塌的木梁。可惜他保護的女孩並不知道,也不可能領他這份情。她的視線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停駐在那個叫作漁言的萬幫新秀上了。
陳秋梧從車子裏走下來,欲言又止,話到嘴邊隻剩下一句:“萬小姐,再見。”
萬輕雲笑著打量他:“再見?莫非還要再被我綁一次!還是再別見了,陳公子。”
三、誘嫁
世事難料,萬輕雲回到汽車上命令司機開車回萬幫,司機麵露難色:“大小姐,陳青鬆之前向幫主提親,幫主已經答應了。我此行既是送陳少爺,也是送您。”
鬆梧堂雖然陰溝裏翻船,但陳青鬆多年的江湖地位也不容許他如此丟顏麵。他對萬揚放出話來,要插手隆平的生意可以,但要萬揚將自己的獨生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做妾,也算彌補了江湖上傳聞鬆梧堂大公子被一個黃毛丫頭綁去的恥辱。
一個女兒換得隆平水陸兩道的貨運生意,萬揚沒有道理不答應。
陳青鬆握著手裏的核桃走下樓來,相較於萬輕雲的怒形於色,他要老成許多,他自負地一笑:“萬小姐數日相陪,犬子不勝感激,自當迎娶小姐才不傷你清白名聲。以你的身份雖然不能做我陳家的長媳,但今後在陳府外買個院子養著還是可以的,縱使梧兒今後娶妻,也不會與你為難。”
陳秋梧想要為輕雲開口說話,但陳青鬆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兀自出門處理事務去了。鬆梧堂的打手幫眾守在門外,縱使一隻鳥兒也飛不出去,何況是沒有翅膀的萬輕雲。陳秋梧想要回身解釋,迎麵卻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萬輕雲的雙眼似被怒火點燃,臉色氣得發白:“陳秋梧!我真瞧不起你!”
倘若萬輕雲是養在深閨裏偷偷讀《牡丹亭》《西廂記》的姑娘,不會不對陳秋梧這樣的清俊書生動心。可惜對方是萬輕雲,自小隨著幫眾出生入死、曆經風浪,她憧憬和喜歡的永遠是比她強悍的英雄,而並非用下作手段把她囚禁在金絲籠子裏的看客。
鬆梧堂大少爺納萬幫小姐做妾的消息在隆平浩浩蕩蕩地傳開。既然是納妾,陳青鬆為了一雪前恥並沒有操辦婚事,而是直接把陳秋梧關進了婚房。
陳秋梧砸不開門,轉身看見萬輕雲冷若冰霜地坐在床邊。盡管她麵無表情,但陳秋梧伸手去夠床上的枕被時卻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和急促的呼吸。
陳秋梧歎息一聲,抱著被子轉身離開,隻說了三個字:“你放心。”
萬輕雲眼圈猛地紅了,她藏在自己衣襟裏的餐刀將手掌都劃破了。她抬頭望見陳秋梧慢慢走到不遠處俯身將被子鋪在地上。他的腿已經拆了夾板,但骨傷嚴重不可能恢複如初,原本也是剛剛及冠的翩翩公子,卻注定要一輩子微跛。萬輕雲瞧不起陳秋梧的羸弱,但又想確實是因為自己綁架了陳秋梧才讓他遭此劫難。
四、卻下紅裳
納妾不過半個月,陳青鬆便為陳秋梧張羅迎娶商行家的女兒做正房夫人,在隆平鋪陳十裏紅裝,大張旗鼓,還特地請了萬揚前來赴宴。那還是萬輕雲自打被送入鬆梧堂,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堂上的賓客都隻顧著恭賀新郎新娘,她走到父親身邊欲言又止。
萬揚看著她的表情卻毫不憐惜,伸手將她遞過來的茶水打翻:“真不懂規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日子,你又是什麼身份,居然穿紅!”
一壺燙茶潑在了萬輕雲手上,登時便灼出泡來。往來的丫頭看見不由得驚呼:“姨奶奶!你的手!”
陳秋梧在堂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正和新娘敬茶,聞言推開眾人將萬秋雲擋在身後,對和父親平分秋色的黑幫頭子萬揚怒目而視:“你做什麼?!”
陳青鬆聽見動靜也慢悠悠地走過來,聲調拿捏得高高在上:“萬兄這又是做什麼?”
萬幫雖然從鬆梧堂的手裏套得了生意,但陳青鬆兒女親事這一出實在讓萬揚在隆平大大地失了顏麵。獨生女兒沒有婚儀進門做妾不說,不過半個月,陳家就大張旗鼓地娶了新婦,擺明是將萬幫的麵子裏子都扔在地上踩了兩腳。但江湖上混出來的萬揚深深懂得做低伏小的本事,他恭敬一禮:“陳兄太嬌慣阿雲這孩子了,左不過是一個妾,怎麼能在太太麵前穿正紅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