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芳一個勁地抱頭哭著。
圍著的孩子們喊道：“馬老師來了。”
“王小芳，王小芳，不哭了，讓我看看。”馬小海拿開王小芳抱頭的手，見王小芳雙眼都被蜇腫了，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我們去看醫生。來。”蹲下，背起王小芳就開跑。
兩個順路的孩子跟在後麵，一個孩子替王小芳提著書包。
馬小海邊跑邊說：“小芳，不哭了，不哭了，越哭傷越腫，越痛……”
28. 馬小海寢室 日
李豔芳喊著馬老師推開門，見裏麵坐著方麗瓊，喘著氣不好意思地：“您是師娘吧？馬老師不在嗎？”
方麗瓊：“聽說有個學生被馬蜂蜇了，他趕去了，說要送衛生院。”
李豔芳：“對不起，師娘，打擾您了。”欲走。
方麗瓊：“等等。你是那個學生的媽媽嗎？”
李豔芳：“是。我叫李豔芳。”
方麗瓊：“我同你一道去吧。”
李豔芳：“從這兒到衛生院有六七裏呢，怎麼可以麻煩師娘您呢。”
方麗瓊：“你不用管我，我也在山裏呆過幾年。”拉好寢室門。
29. 校外山路上 日
李豔芳：“師娘，太謝謝您了。”
方麗瓊：“不用謝。我也是孩子的媽媽嘛。”
李豔芳：“想不到師娘您也這麼關心我們山裏的娃兒。我們這兒的人都說馬老師關心娃兒，教書負責，又有水
平……”
方麗瓊：“負責是應該的，關心娃兒也是應該的，但要說馬老師有水平就未見得了。”
李豔芳：“馬老師有水平，大家都公認的。”
方麗瓊：“有是有點水平，就是把自己估得太高了，不然‘文革’後恢複高考早考上大學走嘍。”
李豔芳：“師娘，您說馬老師那年沒考上大學呀？”
方麗瓊：“是呀，沒考上。”
李豔芳：“他考上了，沒得去。”
方麗瓊：“你聽他吹牛，考上了還會沒得去，難道我不要他去？當時我們正準備結婚了，他還對我說要送我最好的禮物，讓我們雙喜臨門呢。他就喜歡吹牛。”
李豔芳：“師娘，您真不曉得呀。馬老師那年是考上大學了，是重慶的建築工程大學……”
方麗瓊：“對頭，是報考的重慶大學建築工程專業，可是分數沒達到，要是報考其他專業就被錄取了。你都曉得了，我還不曉得呀？”
李豔芳暗怨自己：“師娘還真不曉得這個事呀。糟了，今天惹禍了……”
兩人默然急走了一陣，走上公路。
方麗瓊心裏越來越犯嘀咕，問道：“李豔芳，你說馬老師考上大學了，到底是咋回事呀？”
李豔芳：“嗯……”
方麗瓊：“幹嗎吞吞吐吐的？我不客氣了約。”
李豔芳：“嗯……”
方麗瓊：“說呀，難道是你留著他才沒得去？”
李豔芳：“師娘，您可別亂說呀。我還是馬老師的學生呐。”
方麗瓊：“你知道是他的學生就好。你說到底是咋回事，連你一個學生都曉得的事我還不知道。”
李豔芳：“好吧，我說，我說。但您和馬老師千萬不能吵嘴呀。好嗎？”
方麗瓊：“你說吧。”
李豔芳：“我也是最近才曉得的。陳老書記病危時，叫人去叫馬老師……”
（閃回）
陳書記家，屋裏站有許多群眾，馬小海坐在床前握住陳書記的手。
陳書記氣微微地：“小海呀，我對不住你呀。當初你報考的重慶建築工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了，被我捏下了。本來，你當知青時就對我說過，想上建築大學，當建築工程師。我不想讓你走，我們山裏之所以貧窮，就是因為群眾缺少文化知識。你教書負責，娃娃們需要你，群眾需要你，黨的事業需要你……不然憑你的本事，早就是一名出色的建築工程師，一個建築集團的董事長大老板了，早就擁有上百萬千的資產了，有享不完的福，哪像你現在……”
馬小海：“老書記，我現在很好呀。
改革開放十幾年來，我們老山溝的人
也不缺吃少穿了，孩子們都能上學讀
書……”
陳書記：“小海，我不在位也知道，現在雖然生活提高了許多，也還有上不起學的娃娃。還有，你們學校還不是那個老廟子嗎？你教了十幾年的書，連間像樣的寢室也沒有。哎，我一生誰也沒欠，隻覺得對不住你呀……”
馬小海：“老書記，您別把事情放在心上了。其實事情我早就知道。當年重大開學後，建築工程係的吳主任就來信尋問我為什麼沒有入學？我悶了兩天，回信說我結婚了，又有工作，就不想別的了……”
陳書記：“好小子，你當時曉得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歉疚這些年？”
馬小海：“老書記，我怕您難過呀。再說，您還不是為了我們山裏的孩子們才留下我的嗎？還有，老書記，我們是有約的呀。”
陳書記：“有約？”
馬小海：“是呀。當初，我參軍沒成功，因為體檢醫生在我肝髒欄裏打了問號，現在身體證明完全是誤診。我那時很失落，您通知我到公社，說推薦我去讀書，將來回老山溝當老師願意不，要我好生想想。我回答您說願意。您說一言為定，一輩子不反悔。我說說話算話，不反悔……”
陳書記：“好小子，有種。看來那張推薦表沒讓你白填呀……”（閃回完）
方麗瓊：“白癡，真是個馬白癡。千百萬知青都回城了，就他一人最革命。關係到一輩子的事也不同我商量，瞞了我十幾年，不為老婆也該為自己孩子想想呀。我要跟他算賬，離婚！”
“師娘，您是說氣話吧，不會真要離婚吧？”李豔芳擔心道。
方麗瓊憤憤不語。兩人急走著。
30. 衛生院急診室 傍晚
王小芳打著點滴，人睡著了，嘴邊不時地還在抽噎，馬小海守護著。
“小芳，小芳……”李豔芳喊著進屋，上前撫摸著女兒腫起的頭臉低聲哭著，“小芳，小芳……”
馬小海：“麗瓊，你也來了？”
方麗瓊瞪了他一眼，算作回答。
馬小海抱歉地：“豔芳，對不起，是我當老師的沒把學生的安全工作做好。”
李豔芳站起：“馬老師，怎麼能怪您呢？我幾天前就聽娃兒們說路上有馬蜂包，隻是叫小芳隔遠點，不要惹它，沒想到……都怪我太大意了。老師，小芳有危險嗎？”
這時大夫走進來，又查看了下王小芳的傷情，聽了聽王小芳的心跳，告訴李豔芳說：“幸好馬老師送得快，現在不會有大問題了，你放心吧。”
李豔芳：“老師，謝謝您，跑這麼遠的路把小芳背到醫院。藥費是多少，我去交？”
馬小海：“藥費是小事，隻要小芳能傷好上課就好了。”
李豔芳：“這麼說是您交的錢了，多少錢？我給您。”
馬小海：“等傷好後再說嘛。豔芳，你說那馬蜂包又不能隨便亂碰，得想辦法除掉才好呀，不然還會傷學生。”
李豔芳：“燒啊，用火燒。”
馬小海：“用火燒？你說怎麼燒，我去把它燒掉。”
李豔芳：“您不能去燒。”
馬小海：“為什麼？”
李豔芳：“您是老師呀，要是被蜂子蜇了，明天誰給娃娃們上課？”
馬小海：“我注意一點就是了嘛。”
李豔芳：“注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弄不好一窩蜂子撲到人身上會蜇死人的。我們山裏被蜂子蜇死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大人娃娃都有。還是我去燒，趁天黑把它燒了。馬老師，師娘，小芳拜托你們照看了。”欲走。
馬小海：“等等。你就不怕被蜂子蜇嗎，你是孩子的媽媽呀？”
李豔芳：“我沒關係的。”
馬小海：“怎麼沒關係，又是晚上，你一個人去做怕不行吧。”
李豔芳：“老師，您不是不知道，我挑籮筐賣盡是半夜起身下山，到外麵鎮上才天亮。今晚做這點小事情，有啥子不行嘛？我走了。”
方麗瓊：“老馬，你跟她去嘛，我看著娃兒。”
李豔芳：“不不。我一個人就行了。師娘，謝謝您了。我走了。”
方麗瓊點了個頭。
“哎，要小心噢。”馬小海又至門口叮囑。
“要去就去嘛，硬是什麼。”方麗瓊說。
馬小海：“那……我去了。”
“哎，哎……硬還去了！”方麗瓊怨氣不得。
31. 山坡樟樹下 夜
李豔芳頭上包著圍布，讓馬小海隔得遠遠的，自己站在樟樹的邊坡上，將長竹竿上綁的稻草點燃，伸到馬蜂包下。熊熊的大火將那窩馬蜂燒得“劈劈啪啪”地直往下掉，最後蜂包也被燒掉在地上。李豔芳又用竹竿上的餘火點燃地上的稻草，直到把馬蜂包燃燒成灰……
“豔芳，你太棒了，太棒了。”馬小海用木棍撥開火灰，使其盡快熄滅。
“好香噢，像燒烤肉味一樣。”李豔芳解開頭上的圍布，臉上熱熱的，微笑說。
馬小海：“豔芳，我代表學生和家長們謝謝你！”
李豔芳：“老師，您不該來。”
馬小海：“不該來？摸天黑地裏，你毫不顧忌地支持老師的工作，我怎麼不該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有責任呀。”
李豔芳：“可是，您把師娘一個人丟在醫院裏。她今天剛來，您想過她的感受沒有？”
馬小海：“哦，沒關係，是她叫我來的。”
李豔芳：“老師，您真笨……”
32. 方麗瓊家 夜
方麗瓊織著毛衣守著兒子。
兒子明明在看一本《少年》雜誌，不覺讀出聲來：“如同水到了攝氏一百度自然要沸騰一樣，不久，山外一張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便飛到了她手裏。從此，她再也不忙於幹地裏活，不再忙牽羊，不忙宰豬草喂豬，做飯……也不再每天來回小跑甚至光腳溜滑走二三十裏，耽誤四五個小時了。山裏女孩，走出了她的小天地，或許，這是她人生新旅程的開始，想必定會如願高飛了吧……媽媽，爸爸寫的這篇《山區女孩》是真的嗎？”
方麗瓊：“當然是真的了，那女孩是你爸爸去年教畢業的學生。那篇文章，在去年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師範文競賽中還獲二等獎呢。”
明明：“山裏的小朋友讀書太難了。媽媽，爸爸隻能在鄉下教書了嗎？”
方麗瓊：“隻能了，他早已嫁到山裏去了，我也不想他了。好兒子，媽媽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知道山裏的小朋友讀書難，可你還不爭氣呢，連蛋炒飯都不會做，寫作業也要大人陪著。”
明明：“媽媽，從明天起，您上班不在家我自己做飯，叫外婆別來了。”
方麗瓊：“說得好聽。你就要畢業了，耽誤了學習，考不上重點中學怎麼辦？”
明明：“我不再貪玩了，放學就回家，寫作業也不再要您陪在我身邊，保證誤不了學習。”
方麗瓊：“你能保證？”
明明：“能保證。”
方麗瓊：“能保證考上重點中學？”
明明：“我保證考上重點中學。媽媽，您放心吧。”
方麗瓊欣慰地笑了：“明明真是媽媽的好兒子。”
33. 一所新建的小學 日
王小芳長成半大姑娘了，穿著白襯衣，係著紅領巾，與同學們一起，在校園裏跳橡皮筋。
旁白：“王小芳上六年級時，舊學校拆除了，在公路邊建了校舍，村小變成了完小，班級和老師都增加了。”
34. 六、一班教室 日
黑板上寫著《贈同學》：
今日有緣同讀書，
明天畢業難相逢。
無論同學有何誌，
隻要努力定成功。
馬小海：“同學們，你們就要畢業升中學了，希望大家在這段時間裏更加團結友愛，努力學習，以優異的畢業成績來向黨和人民彙報。有沒有信心呀？”
眾學生：“有。”
這時，下課鈴響了。
馬小海：“好，下課。”
一男生喊：“起立。”
馬小海：“同學們再見！”
眾學生：“老師再見！”
馬小海：“王小芳，你來一下。”
35. 教師辦公室 日
馬小海：“王小芳，你最近是怎麼啦？看看自己寫的作文，題目要求寫《一件趣事》，你寫幫助一位老大娘吆鴨子的好人好事，事情既不新鮮，也沒有多少趣味。文章重點沒抓住，內容明顯寫偏了。還有，聽數學老師說，你近來上課思想也不集中。有道文字題，大概是要通過對應數和對應分率求原數，本來該用除法，你回答用乘法，引得全班好笑。小芳，你以前並不是這個樣子喲。你心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老師嗎？”
王小芳低著頭，不說話。
馬小海：“6年的學習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如果複習不好，就考不上重點中學。不說對自己今後如何，單說對你媽媽，就會辜負你媽媽對你的期望。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媽媽上小學的時候，還把你舅舅背著上課，你現在條件多好呀。你媽媽為了你，寧肯隻要你一個女兒，不像其他人還要第二個……”
王小芳：“馬老師，別說了。”流下了眼淚。
馬小海：“好吧。老師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回去好好想想。”
王小芳向馬小海行了個彎腰禮，走出辦公室。
馬小海想了想，出了辦公室，向在操場上看打羽毛球的幾個同學喊道：“你們幾個來一下。”
一個男同學和兩個女同學打著“報告”，走進辦公室。
馬小海：“王小芳最近學習退步了，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男同學：“她爸爸在外麵拉‘搽胭’。”
馬小海：“拉茶煙有什麼不好，是沒有交稅還是違犯了什麼規定？”
“嘻嘻嘻。”三個同學都笑。
“嚴肅點。”馬小海感到奇怪，“我聽王小芳媽媽說過，他們家在前年貸了部分款子，買了一輛二手貨車。她爸爸跑車是一條致富門路，怎麼會影響王小芳的學習呢？”
三個同學埋頭互望，不說話。
馬小海：“你們知道不說，是吧？”
一位女同學紅著臉說：“我聽奶奶說，小芳媽媽不給她爸爸生兒子，她爸爸就不開車回家，在外麵找小姐。小芳媽媽在鬧離婚呢。”
馬小海考慮了一下，說：“你們以後要多找王小芳玩，多談學習上的事，一定不能提到她家裏的事情。懂嗎？”
三個同學：“懂。”
馬小海：“好，你們去吧。”
36. 山道 傍晚
天色陰暗，刮著風，響著轟轟的小雷聲。
李豔芳急急地朝學校走來。
37. 教師辦公室 傍晚
馬小海還在辦公室裏忙著。
李豔芳麵帶笑容站在門口喊道：“馬老師。”
馬小海抬頭：“李豔芳，來來來。”拉過一把藤椅，“你請坐吧。”
李豔芳進屋坐下，說：“馬老師，我給您添麻煩了。”
馬小海收撿著桌上的書本說：“沒事沒事。我正要找你談談呢。”
李豔芳：“是為小芳的事吧。老師，今天小芳回家大哭了一場，說您批評她作文沒寫好，數學老師也說她上課不專心。我一聽就著急……”
馬小海倒杯水給李豔芳：“王小
芳最近學習上有些滑坡。不過，不要
緊……”
李豔芳：“老師，您不知道她是什麼原因。她爸……”含起眼淚。
馬小海：“我已聽說了，聽說了。不過，為了小芳，你一定要處理好同她爸爸的關係。我們離升學考試隻有兩周時間了。”
李豔芳：“老師，不是我不會處。不瞞您說，自從還清那輛貨車的貸款以後，她爸爸三天兩頭不回家，有時半夜回來，都為要錢的事……”
（閃回）
李豔芳家，王小芳爸爸叼著煙，坐在桌前喝酒，李豔芳坐在矮凳上編籮筐。
小芳爸：“你非再給我生一個兒子不可。”
李豔芳：“要是再生又是女兒呢？”
小芳爸：“那就再生，再生……”
李豔芳：“你會生你自己生吧。”
小芳爸：“你敢不給老子生，看我不打死你。”
李豔芳：“你打死我也不生。”
小芳爸：“你敢不生！”舉起拳頭走向李豔芳。
李豔芳仰起頭：“打呀，你打。怕你打是豬。”
小芳爸隨又嘻嘻笑：“好婆娘，你想想，我沒有兒子，這輩子還什麼想頭？”
李豔芳：“女兒就不是你的孩子嗎？咋說沒想頭呢？”
小芳爸：“可是我就斷香火了，香火！我王家的香火！”大吼起來。
“鬼火，鬼火！”李豔芳丟下籮筐站起，“無論你怎麼叫，我就隻要小芳一個女兒。我說過多少回了，我不會再生
娃兒了，一輩子不會再生了。”
小芳爸：“拿你沒法，是吧？我找個人給我生個兒子。”
李豔芳：“好呀，離婚呀。離了婚你想找誰就找誰去。”
小芳爸：“離婚？你想得美，我還舍不得呢。我就是要找一個女人來替你生兒子……”
李豔芳：“你滾，滾！一輩子不要回來！”
小芳爸：“拿錢來，馬上就走。這個家，我早就不想回來了。”
李豔芳：“你跑車的錢呢？”
小芳爸：“吃了，用了，咋了？誰叫你不生兒子。告訴你吧，我又欠人家幾百元錢了……”
李豔芳：“你……不要臉的。誰不知道你在外邊又花又賭，你就是花死了賭死了，我也沒有錢給你。”
小芳爸：“說沒有錢鬼才信，你喂豬、編籮筐賣的錢呢？”
李豔芳：“不都叫你拿去了嗎？”
小芳爸：“我知道你還有錢。”
李豔芳：“那是留給小芳讀書用的，補課也要錢。”
小芳爸：“算了，娃兒補課老師根本沒有收錢。”
李豔芳：“可是，馬上小學畢業就要讀中學了。如果讀重點中學還要用很多錢。”
小芳爸：“女娃兒，讀哪個學校都一樣，非要讀重點中學嗎？”
李豔芳：“讀鄉中也要交錢的呀，不可能不讓小芳讀書了吧？”
這時，田小芳從裏屋哭喊出來：“媽媽，我不讀書了，你把錢給爸爸吧。你們別再吵了……”（閃回完）
李豔芳：“四鄰都說，他在外麵瀟灑得很，歌廳進歌廳出，車子裏經常坐著一個塗脂抹粉的女人。有個親戚請他拉了一次磚，見他一路都在喊女人上車，說包吃包住……從不覺羞恥。遇上這種人，哪個女人會處得好？”擦著眼淚。
馬小海：“作為父親，他難道一點不為孩子的前途著想？”
李豔芳：“嗨！我早就對他說，小芳長大了，有思想了，學校同學多，你不要隻圖自己逍遙，影響娃兒學習。他吼我，娃兒讀書有老師教，關我屁事，樣子又凶又惡。今天，小芳被老師批評回家哭得好厲害，還說不上學讀書了，我心裏比壓塊石頭還難受，恨不得跟她老子拚命。他人又沒在家裏。”
馬小海：“不可不可。豔芳，你萬萬不能有壞念頭，要想想小芳今後怎麼辦？眼下，你不能忍一忍嗎？或者再給她爸爸一次機會。”
李豔芳搖著頭：“老師，我記得您以前給我們上階級鬥爭課時，講過一句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今天算真正領會了。我擔心，小芳要是考不上好的中學怎麼辦？不完了嗎？”淚流滿麵。
馬小海：“不著急，不著急。生活的路子也並不是隻有讀書一條。再說我們山裏也還有鄉中學校。當然，能考上外麵的重點中學更好。我看這麼辦，你讓小芳到外婆家住一段時間，使她安下心來。對她學習上的事情，我再同數學老師給她補補課。你說行嗎？”
李豔芳感到莫大的寬慰：“老師，還是您想得周到。我明天就把小芳送到她外婆家裏，叫她安心讀書，對她說我要外出打工給她掙學費去了。”
馬小海：“好，就照你說的做。總之，我希望在升學考試前，不能讓王小芳再受到任何不良影響了。”
李豔芳點頭：“老師，我明白。我回去了，麻煩您了。”起身要走。
馬小海看看外麵：“你等等。你看天已黑了，馬上要下雨了，我上樓給你拿手電和雨傘來。”
李豔芳：“老師，不用拿。我看得見，雨一時也還下不來。”
馬小海：“等著啊。”走出辦公室。
李豔芳：“老師，不用拿了。”大步走向學校外。
馬小海趕下樓來時，已不見了李豔芳。
38. 山道 夜
風吹樹搖，雷聲滾滾，大雨下了起來。
李豔芳挽著褲腳，摸黑走著。
突然前麵傳來一聲喊叫：“媽媽！”是王小芳，她打著雨傘正蹲在山道上。
李豔芳趕過去：“小芳，你咋來了？”
王小芳：“媽媽，給您。”起身，遞給李豔芳一把雨傘。
“誰叫你來的？你就要升學考試了，淋感冒了怎麼辦？”李豔芳又埋怨又有些高興，打開雨傘，“走，回家。”
王小芳剛走出一步，又蹲下了。
李豔芳：“小芳，你怎麼了？”
王小芳：“我不小心，腳崴了。”
李豔芳想發火，又壓住了：“哎，媽媽不怕淋雨。你來接我幹啥子嘛！”收攏雨傘，上前背過身子，蹲在王小芳麵前，“來，媽媽背你。”
王小芳：“媽媽！”
李豔芳：“快點呀。”
王小芳趴在李豔芳身上，嘴裏不斷地抽泣，雙手撐著雨傘，盡量往前遮住媽媽身子，還是遮不住飄打的雨水。
李豔芳：“小芳，不哭了。回家後，媽媽用藥酒給你擦擦腳，用涼水帕敷一敷就好了。”隔了一會，問道，“小芳，你爸爸回家了嗎？”
王小芳：“沒有。”
李豔芳：“小芳，你爸爸在外麵很忙。你今後上中學要用很多錢，光靠他一個人掙錢不夠，媽媽也打算出去打工，給你湊學費。明天，媽媽就送你到外婆家去住。我走後，你一定要聽馬老師的話，專心讀書，考上重點中學。知道嗎？”
王小芳：“媽媽，您放心吧。我聽您的。”
“乖女兒。”李豔芳背著王小芳，任著雨水飄打，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上一坡，下一坡，又上坡……
主題歌：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裏來，雨裏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39. 教師辦公室 日
馬小海與李豔芳對坐著。
馬小海把一個信封遞給李豔芳：“王小芳這次考得很好，這是她的中學錄取通知書。”
李豔芳很高興地：“謝謝老師了！”拆開看著。
馬小海：“聽說你離婚了？”
李豔芳：“嗯。”
馬小海：“聽說你離婚什麼都沒要，隻要了王小芳？”
李豔芳：“嗯。”
馬小海：“哪能這樣離婚呢？你帶著孩子，現在不是連個家都沒有了嗎？”
李豔芳笑著說：“我有娘家呀。娘家就是我的家，也是小芳的家。”
馬小海：“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不是你讀書那個時候了，許多父母不重視子女前途。現在是知識經濟時代，作為父母首先要考慮如何讓孩子上好學校，如何升初中、高中，如何上大學。你上小學時，一期學費二三元，而王小芳小學一學期就是一二百元。不少人算過，現在一個初中生三年費用上萬元，高中三年要一萬多元，如果上大學一年就將近一萬元。你又沒有固定收入，一個人能把小芳培養出來嗎？再說，你家新建的房子和購買的車子都是你們婚後勞動的共同財產，你完全有理由得到一部分，完全有理由向她爸提出要王小芳的撫養費。堂堂男子漢，哪有絲毫不負責任的道理呢？”
李豔芳苦笑了笑：“老師，我隻能這樣做，隻有一種選擇。您不知道，我還到娘家借錢，替她爸還了一千多元的外債，才脫身了。”
馬小海：“那以後的日子可……”
李豔芳充滿信心地說：“天無絕人之路。我在深圳打過工，我們村的姐妹現在有人在那裏，她們已幫我聯係好了一家服裝廠，平時隻要肯加班，一個月掙兩三百元沒問題。憑我現在的身體，七年八年還垮不了，完全能把小芳供到高中畢業。假如她爭氣考上了大學，我實在供不起，她還可以搞勤工儉學。另外，聽說國家要對貧困大學生實行無息貸款呢？”
馬小海：“豔芳，想歸想，現實生活往往要比想象艱難得多，許多事情是難以預料的。今後，你要承受多大的生活壓力，會有多苦多累，仔細想過嗎？”
李豔芳笑道：“老師，難道您就不苦不累嗎？您生在城裏，十幾歲就下鄉當知青同我們一起勞動，讀書畢業又回到我們山裏教書。這麼多年了，每天都要管幾十個娃兒的學習、思想……”
馬小海擺手笑說：“我拿國家工資，享受大自然的新鮮空氣，尤其山裏孩子們個個都很純真、可愛，有什麼不好？”
李豔芳：“老師，您別裝了。您就從沒有想過家，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孩子嗎？”
馬小海：“我家裏很好。孩子有他媽媽照顧，從進幼兒園到現在上高中都受到城裏教師的良好教育。凡是教他的老師聽說我在鄉下教書，對他都特別關照，而且成績一直很優秀，考個好大學根本沒問題。你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豔芳笑了笑：“還裝呐。我們老
山溝的人誰不曉得，師娘不隻一次到
學校來跟您吵架，說您不關心自己的
娃兒……”
“行了行了。”馬小海笑道，“這種牙齒碰舌頭的事，誰家沒有過呀。我倒希望她常到鄉下來同我吵架呢。”
李豔芳：“老師，您真樂觀，都因為您愛我們山裏的娃娃。要說師娘也真是個好人，她那麼漂亮，幹完工作還要照顧孩子。換了別人恐怕……”
馬小海：“恐怕什麼？”
李豔芳笑：“恐怕做不到嘛。”
馬小海：“是呀，還是做媽媽的辛苦。你說我苦，我苦什麼呀？”
李豔芳：“老師，因為您和師娘愛我們山裏的娃娃，所以就不覺得苦和累了。何況小芳是我自己的孩子，為了她，我還有什麼理由感到苦和累呢？”
馬小海：“豔芳，你轉彎抹角地說服我，我服了你了。你要一個人承擔撫養小芳的職責，我不是不支持，相反，我為你驕傲。不過，現在是新時代了，你還年輕，有沒有考慮過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讓新建的家來共同承擔撫養王小芳的責任呢？”
李豔芳搖搖頭：“我一心隻想把小芳養大，上大學，比我有出息。如果新安的家再要我生娃兒，生兒子呢，小芳怎麼辦？”
馬小海不由讚歎道：“大革命時期，有位女革命家在丈夫犧牲後哀挽道，兒女債，兩人共負一人完。她是革命家。你是一個山妹子，在現代社會中要一人承擔撫養孩子的重擔，了不起呢。”
李豔芳：“老師，您別誇我了。我隻知道現實擺在麵前了。老師，您以前很關心我，小芳讀書這幾年又讓您操了不少心，我和小芳都很感激您。但是，我還要麻煩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您答應嗎？”
馬小海：“你說吧。”
李豔芳：“我到深圳打工後，小芳今後的學習想繼續拜托您管教。您不是有學生在那所中學當老師嗎，您能不能請他給我管著小芳。再說，您對小芳說的話，比我管用。”
馬小海：“王小芳是個好孩子。這次與她一起升中學的也還有其他同學。這樣吧，我常與他們和教他們的老師聯係，你看好不好？”
李豔芳：“那太感謝您了，老師。”
馬小海：“豔芳，一個人做事要有信心。你既然選擇了新的生活道路，就要撐起來，任何時候都不要氣餒，不能喪失勇氣和信心。”
李豔芳：“老師，我會做到的。老師，我走了，您要保重身體。”
馬小海：“好，好。”陪同走出辦公室。
40. 小學校園 日
李豔芳：“老師，師娘沒在您身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