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原著,小說雖以“紫色”為題,但由於語言的間接性,讀者隻能憑借想象力去聯想紫色花海的壯觀與美麗,而電影則增強了色彩的表意功能,使色彩走向立體,給觀眾留下難忘的視覺影像,增強了影片的真實性和現實感,在情緒上更具衝擊力。
原著中的對話、語言、陳述,隻能依賴讀者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去體驗、聯想。讀者盡管能讀懂人物的“話語”,但卻難以表達話語的“情緒”。而電影鏡頭的具象性則借助說話人的肢體語言、麵部表情、眼神暗示、話語的抑揚頓挫生動地展現了說話人的情感,突破了文字的局限性。例如,小說《紫色》對姐妹倆離別的描寫,隻有寥寥的幾句:
我說,寫信。
她說,什麼?
我說,給我寫信。
她說,隻要我不死,我一定給你寫信。
僅從文字上看,讀者很難想象出姐妹倆的生離死別,而電影則運用生光電及音響效果,配以人物的肢體語言,將這一生死離別畫麵映象在觀眾麵前,催人淚下。
小說語言是文字的排列組合,敘事手法是線性形式。電影語言則較為靈活,借助鏡頭表現出立體、運動的畫麵,電影可以將時空概念借助畫麵完美整合,導演斯皮爾伯格善於使用畫麵傳遞思想。影片的前半部分,姐妹倆總是出現在鏡頭的邊緣部分,而繼父、某某先生則占據畫麵中心,通過這樣的處理,人物間的關係、命運一目了然。導演出色地運用多重轉換、交互切換的方式和張弛有度的節奏營造出跌宕起伏的視覺效果,而這些正是原著所無法達到的。
三、電影對小說主題思想的淡化
美國電影理論家喬治·布魯斯東指出,小說與電影藝術最根本的出發點是讓人們“看見”,但是,小說與電影讓人們看見的方式卻迥然不同。“人們可以通過肉眼的視覺來看,也可以通過頭腦的想象來看。而視覺形象所形成的視像與思維所營造的意象之間存在著較大差異”,差異性恰恰反映了小說作者和電影導演不同的意識形態與價值觀念。
沃克在小說《紫色》中闡釋的內容廣泛且複雜,涉及美國社會、宗教、族裔、兩性平等等諸多問題。作品繼承廢奴主義思想,彰顯了剛毅、自信的鬥爭精神。小說的扉頁上赫然寫著:“獻給精神:沒有它的幫助,這本書不會寫成,我也不會成為作者。”據此,“精神”之意義在沃克作品中的重要性可窺一斑。
一部小說“轉換”為電影不是故事要素向影像的一對一的簡單轉換,而應是小說主題思想及其意義的視覺再現。為什麼斯皮爾伯格的影片《紫色》吸引了大量觀眾,卻被批評家視為思想意識上的敗筆之作呢?筆者認為這是因為影片未能表現出原著人物所具有的抗爭意識和鬥爭精神,而這正是沃克小說的精髓所在,也是原著中明晰表達出來的立場。電影《紫色》的主題思想卻弱化了原著的抗爭意識和鬥爭精神,主要表現在對索菲亞、西麗、莎格、“某某先生”等人物的刻畫與塑造上。
書中的索菲亞,身材壯碩,脾氣火暴,意誌堅定地捍衛自我尊嚴與地位。用她自己的話說:“我這輩子一直跟別人打架。我得跟我爸爸打。我得跟我兄弟打。我得跟我的堂兄弟、我的叔伯們打。”婚後,由於無法忍受丈夫的轄製與歧視,她帶著孩子棄家而去。因為拒絕去白人市長家做女傭,她被投入牢獄,險些喪命。出獄後,她被迫拖著病殘的身體到市長家當牛作馬。索菲亞的命運說明,黑人婦女依靠個人的反抗可以暫時性地在家庭內部擺脫種族與性別欺壓,但是,隻要社會上的種族歧視依然存在,女性就無法擺脫奴隸的命運:她們要麼是男人的奴隸,要麼是白人的奴隸。沃克借助索菲亞的反抗失敗,揭露和抨擊了種族歧視這一痼疾,使作品具有深刻的揭露與批判意義。
電影卻將索菲亞推演為巨人式的女人,一個無法阻止的母親式的人物。銀幕上,索菲亞拖曳她的未婚夫就好像在拖曳一個孩子,畫麵由遠及近,鏡頭自上而下漸漸推出,這種處理方法增強了喜劇效果。斯皮爾伯格刻畫的索菲亞是個無可救藥的可笑人物,她的反抗從始至終都是一場鬧劇,這種俗淺的視覺效果抵消了小說的批判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