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對原著情節的最大改編出現在故事結尾。原著以史蒂文斯在英格蘭西部韋茅斯的海邊碼頭反思自己的人生作為結尾,而在電影裏他卻在結束旅行後最終回到了達靈頓府。小說裏的史蒂文斯在為期6日的旅程中回顧了自己的人生曆程。最後在海邊碼頭,他隱約意識到,對已經逝去的帝國輝煌的懷舊情感是毫無意義的。他同時承認,自己用盡畢生精力去追隨和服務的對象——達靈頓勳爵曾犯下嚴重的錯誤,這也間接證明了史蒂文斯為實現其人生目標所付出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他最後麵向陌生人的“坦白”表明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對達靈頓勳爵及其代表的貴族統治階層的緬懷以及諸如達靈頓府這樣的鄉村府邸所表征的英國性的懷舊是沒有任何價值的。等級森嚴的達靈頓府所表征的“英國性”,其實質不過是代表貴族特權階級利益的國家意識形態,它所宣揚的是社會製度的不平等以及普通民眾對不平等製度的接受。而人潮湧動、處處充滿“人性溫情”[2]254的海邊碼頭則象征著一種被小說作者所試圖重新協商的、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的“英國性”。原著的結局試圖通過空間場景的轉變來重新定位英國民族認同。與此不同的是,在電影的結尾,史蒂文斯與肯頓小姐分別後,最終回到了他效力終生的達靈頓府。在最後一個場景中,史蒂文斯放飛了一隻誤入房間的鴿子。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本人卻依然是達靈頓府的“籠中之鳥”。電影以一個對達靈頓府的鳥瞰鏡頭作為結束。這似乎在暗示,正如其空間的旅行最終回歸達靈頓府一樣,史蒂文斯內心的反思和探索的象征之旅也回到了原點。電影對碼頭“坦白”這一場景的刪除也暗合了上述結論。電影中的史蒂文斯似乎對自己過去的人生經曆毫無反思和悔過,平靜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毫無改變地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地方。碼頭場景在電影版本中的缺場不僅讓史蒂文斯通過審視人生所進行的精神之旅無果而終,更讓小說通過對“英國性”的反思和探討所發出的政治呼喊之聲在電影中被湮沒。結局的重大改變讓電影被徹底地“非政治化”。
三、結 語
將小說搬上大銀幕的過程其實是電影工作者基於原著而進行的再創造。影像藝術與文字藝術在敘事技巧、審美標準等方麵都有很大差異。除此以外,不同的創作者也有著各自獨有的社會文化背景、創作旨趣、美學修為、藝術理念以及作品受眾,因此要求改編的電影和原著小說在任何方麵都保持高度一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電影版《長日留痕》毋庸置疑是一部極具藝術價值的作品,這一點從它所獲得的獎項提名就可見一斑。然而電影較之於原著的諸多差異也使得影片在主題上和小說相比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政治維度。影片強化了小說所試圖解構的曆史懷舊情感和本質論的民族神話。從這個意義上講,電影可以被視作一場懷舊式的英倫文化之旅。
[基金項目] 本文係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RW20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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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魏文(1984— ),男,四川宜賓人,碩士,北京林業大學外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國當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