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程蝶衣親情悲劇的是小四的背叛。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孩子是替身,是第二自我。”小四是程蝶衣從關師傅戲班領養的孩子。程蝶衣給予他衣食無憂的生活和關懷,用關師傅培養自己的方法來培養小四,逼他成角兒。如果一切按常理發展,小四應當對他心懷感激,想方設法報答他。但隨著“文革”的到來,京戲權威受到威脅,程蝶衣的名角地位受到撼動,小四卻離開程蝶衣,站到紅衛兵的陣營裏,成為揭露批判程蝶衣最凶猛的人,甚至肆意奪取程蝶衣的虞姬角色,搶走他的霸王,終止他的藝術生涯。就是小四的背叛,讓程蝶衣尋找親情安慰的願望落空,親情悲劇畫上了句號。
二、愛情覆亡之悲
電影中,程蝶衣對段小樓的一往情深是不可否認的,在愛情道路上,程蝶衣的感情觀一步步被扭曲,從一而終的單戀世界裏,他最堅定、最癡情、最單純,也最具有悲劇性。
(一)“虞姬”對“霸王”的癡迷
在電影中,程蝶衣的愛情主要表現為他自我定位為“虞姬”並癡迷於“霸王”段小樓,以至於一生的重大變化都與段小樓有很大關係。兩人之間的愛情關係從以下幾個方麵體現出來。第一,程蝶衣的身份認同,從極端的執拗開始,卻以段小樓把煙袋鍋搗進他嘴裏結束。程蝶衣一句“我本是女嬌娥”脫口而出,開啟了一個你儂我儂的傳奇的開始。第二,段小樓新婚,程蝶衣竟然宣布與段分台演出。背叛與自己的事業休戚相關的師兄,選擇各唱各的戲,可以說是程蝶衣對段小樓愛情的強烈反應。如果兩人之間僅僅是親情或友情,那程蝶衣應該為段小樓舉杯祝賀的,但他不僅憤然離去,還割袍斷義,這不是作為一個朋友或兄弟應該有的行為,完全是一個失戀的人的正常反應,不能愛得痛快就決絕地離開。第三,程蝶衣恍若倪老公重現的奢靡生活,最終是在段小樓的悉心照料下才戒掉煙癮。他的頹廢和勇氣,都來自段小樓。段小樓選擇了自己的生活,一句“你管得著嗎”不僅將蝶衣擊倒在座位上,也將他推到了另一個世界。第四,程蝶衣在自我意識中的模糊與偏執。自始至終,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對師兄的愛不正常,於世不容,這也是他最大的悲劇表現。
(二)“虞姬夢”的破碎
一般說來,愛情指的是存在於兩個異性之間的互相吸引、互相幫助、互相尊重的美好感情。對自我定位為虞姬的程蝶衣來說,他對“霸王”段小樓抱有柏拉圖“理想國”式的愛情幻想,卻沒有從段小樓那裏得到類似“霸王對虞姬”的愛的回應,所以“虞姬夢”的破碎具有必然性。程蝶衣的愛情悲劇實質上是一種性格悲劇,是單方麵的癡情。他以戲中的“虞姬和霸王”來定位自己與段小樓的關係,試圖根據過於完美和虛化的戲劇理想來安排兩人的一生,這是他愛情悲劇的根源。程蝶衣不僅自己沉迷於虞姬角色帶來的榮譽、成就和享受中,而且以自我為中心地認為師兄段小樓就是戲中的霸王、朝夕陪伴自己的“霸王”。這種把夢想與期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悲劇是不言而喻的。
程蝶衣愛情覆亡的悲劇首先表現在“文革”中段小樓對他的無情揭露上。段小樓既是京戲翹楚,又是平凡的男人,享受作為名角的一切榮譽和作為男人的所有權利。台上的才子佳人,悲歡離合,隻為成全台下正常人的生存才有意義。為了生存段小樓可以歪曲京戲規範轉而頌揚革命樣板戲,為了保全自己他無情地揭發程蝶衣並與菊仙撇清關係。程蝶衣的愛情悲劇既是他迷戀、偏執的性格悲劇的表現,也是他人生悲劇的重要表現。其次,程蝶衣失身於袁世卿、沉迷鴉片,這種墮落和對自己的摧毀不僅是他對段小樓愛情失望的反應,也是他在愛情挫折打擊下任性、自我、脆弱的性格悲劇表現。另外,因為共同喜歡的男人段小樓,程蝶衣對菊仙恨之入骨,甚至喪心病狂地挖掘菊仙的妓女身份。這種瘋狂與殘酷可以說是程蝶衣嫉妒、敏感、自私的性格悲劇的表現。
三、事業落空之悲
如果說親情缺失的痛楚有愛情事業的補償性安慰,而其中愛情道路上的不幸讓程蝶衣感受的煎熬更持久,那麼京劇作為程蝶衣的事業來說,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一)程蝶衣追求的藝術人生
程蝶衣是一個出色的藝術家,他的一生是藝術的一生。首先,程蝶衣是“為藝術而生”的人。趕上名角表演,程蝶衣出神觀看,淚流滿麵,在藝術感染中為之傾倒,初次表現出藝術天賦。程蝶衣在師父毫不留情地抽打下,忍痛未曾呻吟求饒。平日的練習中,程蝶衣也很勤奮,從沒有叫苦叫累。這種隱忍倔強的個性可以看做是程蝶衣厚積薄發的前奏,以他最終的成角兒書寫完美結局。其次,程蝶衣又是一個“為藝術而活”的人。在師父的栽培下,程蝶衣和段小樓憑借出色的演技登上了戲劇大舞台,成為深受觀眾追捧的角兒。“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最後,程蝶衣也是一個“為藝術而死”的人。日本侵略者提出以程蝶衣唱堂會作為解救段小樓的條件,他毫不畏懼,以高超的技藝弘揚京戲的精髓,使青木折服。對程蝶衣來說,京戲不僅賦予他生存的權利,還滿足了他昂揚充實的藝術追求,增強他百折不撓、舍生取義的鬥誌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