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千帆過盡後,才回頭。
西門南天這半生將盡才深有所悟。
“朵兒,你知道麼,這段時間以來,我想了很多,想蕊兒,想你,想我,想傾月——想過往的一切,看著蕊兒的墳碑,我漸生羨慕,她可以靜靜地躺在下麵,不再為這紅塵俗事,功名利祿所擾,我們這些活著的,卻依舊是爭吵不休。白天,我為她清掃積雪,夜裏,倚碑而眠,總是夢見過往,有你,有我,有她,夢醒後,一場清冷,竟不知夢裏的,究竟是你還是她,甚至開始覺得夢裏的人,可能根本就是你,不是她!”
一番肺腑之話,教人感動之餘還有著深深的遺憾。為什麼後悔的,總是人?為什麼驀然回首,才會看見那些錯過的風景,卻隻能緬懷,不能再擁有?
女人,就算曾經悲傷,曾經有多麼絕恨,但終究是女人,女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尤其是他說話的神情是那麼認真。
看見自己恨了十幾年,愛了二十幾年的男人,此時漸有悔意,林懿朵的內心也有壓抑不住的欣悅,她想,他終於後悔了,後悔沒有選擇她了。可是,這又怎麼樣呢,她還是恨,恨為什麼在她春華正茂的時候,他看不見她,到了如今的這般田地,人,老了,麵容已損,可以說是世事人非了,他才有此意,晚了,晚了。
所以,她,依舊恨,卻恨得已經不是那麼絕然了。畢竟,她最樂意看見的,並不是他的死亡,不然,不會在得知他的死訊時,哭斷肝腸。她想要的,還是他的悔悟。
林懿朵冷哼一聲,眼神卻不似先前的冰冷,似情人間埋怨的口吻,“你,現在才說這些,太晚了!”
“還活著,怎麼是晚了呢?”
西門南天已經伸出了手,靜待另一端的回應。
林懿朵是憂鬱了又憂鬱,矜持了又矜持,已是這把歲月了,突然覺得回到了少女懷春的時候,麵對情郎,欲訴還休。
我想,如果不是那黑紗遮掩住了,她的臉上一定浮起兩朵紅暈了,隻是——現在是那樣的一張臉了。
林懿朵此時,也不禁地想起了自己臉上的疤痕。就算一切還能重來,又怎麼樣,臉上的疤痕已經不會消失了。女人常把臉看做是第二個貞操,破了相,就算不死,也是躲著不敢見人。當初,林懿朵劃下這道口子的時候,心中隻有淋漓痛快,現在,竟有一絲絲怨恨了,怨恨命運的捉弄,她還是回不了頭了。
“西門南天,你以為我還是當初不暗世事的小姑娘麼?花言巧語就能哄騙得了我麼?你未免太過自大了吧!”
話雖是如此,但她的語氣已經軟了下來。
在場的,隻要是見過她剛才是怎麼狠心殺女,又是怎麼恨意滿滿地要西門南天的命的人,都會發現她的變化,麵紗隻能遮住那道疤痕,遮不住她的心。
我們發現了,西門南天發現了,她自己也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