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是一駝背老叟,手持笤帚,形狀極其蕭條,穿著也不近似這宮中,冰雪國雖不是富饒之地,但皇宮中人也不會是此番穿著。
乍一看來,似街邊跪地乞討的,但待他走入殿內,光亮之下,隻見此人眼光熠熠,怎麼可能是個蕭條老叟!
血液裏有一種莫名的湧動,而那老叟的眼光在看向我時,亦是閃爍不止,是憐愛,是思念,是關切。
能讓林懿朵如此含恨期待的人,能用如此眼光看我的人,除了他,我搜索不出第二人。
莫怪林懿朵神色之間,愛恨交織,又欣喜,又恨不能將對方刮千刀。
女人,本就是天地間最難教人難以捉摸的,愛一個人時,可以付出一切,恨一個人時,可以毀滅一切,包括自己。
所以,女人的愛情,就如飛蛾撲火。
但,即使是同歸於盡的毀滅,男人也還是偏要與女人糾纏,這仿佛是他們的本性,冒險的本性。
林懿朵是那飛蛾撲火的女人,西門南天就是天生愛冒險的男人。
他們似乎注定是要糾纏在一起的,一個緊咬著另一個,哪怕掘地三尺也不鬆口。
他們看著彼此的目光,是最好的證明。
四個字,至死方休。
此時,真是‘闔家團圓’了,慕容家的圓聚剛剛散去,西門家的就上演了。
我突然發現今夜,很適合為那些糾纏的感情做個了斷。
父子情,兄弟情,母女情,兒女情。
斷了吧,斷了吧,幾多糾纏何時休,不如快刀斬亂麻,從此蕭郎是路人。
“輕兒,過來,叫爹看看!”
西門南天似那年在莫桑山上初次見我般慈愛地招手呼喚。
我卻不是那時的天真孩童,隻是,依舊陌生於那一聲‘爹’。
他見我駐足不前,便撕下偽裝。
頃刻間,老叟便成了威武將軍,隻是不似過往,沒有威風凜凜,隻有滿目滄桑。
那雙纏巍巍的手,已經粗燥不堪。
令我想起了小時的一篇課文,講述的是父親的背影,一樣教人心酸。
他是一個將軍,在戰場上曾殺敵無數,戰功赫赫,他是一個臣子,在朝堂上曾陳書已見,怒斥貪官,此時,他顫然喚‘輕兒’的時候,他隻是一個老父,在這樣的父親麵前,我也隻是一個頑皮多日,終於歸家的孩子。
抱我的男人,有很多。
但這樣的懷抱,還是平生第一次。
僅僅是個父親的懷抱。
我知道他哭了,因為他的胸膛在起伏,喉間在哽咽。
我覺得自己一身罪孽。
因為父親哭了,這樣一個父親哭了。
或許他狂妄,不可一世,或許他剛愎自用,或許他當初尋我,是有著功利的色彩,或許他風流成性,宿宿睡臥花街,或許……
但許多許多或許,也敵不過眼前。
當初風光的大將軍、一朝右相,如今,他隻是個手執笤帚的孤寡人。
過往的大將軍、右相,在那場戰役中,就隨著西門南天的死而不複存在了。
這裏,隻剩下一個名叫西門南天的男人。
所以,他見君不跪。
倒是月麟平日裏的君王氣勢,頓減三分,但他畢竟是君王,雖心裏有鬼,卻依舊有他的驕傲,最好的態度就是對西門南天也不予言語,不予提醒,好似他們二人誰也沒有見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