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衛青看著趙月如,心中有些後悔。
他的本意是想逗趙月如說話,至少接受自己的幫助,所以才和她東拉西扯的,沒想到說來說去,不知怎麼就說到逃兵的問題上了。他本來並不想刺痛這個可憐女子的心,但話趕話趕到了逃兵的話題上,他也忍不住為自己洗一洗冤:身為指揮官,怎麼能不處罰臨陣脫逃的士兵?
趙月如慢慢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衛青。
衛青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話化解這份尷尬,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帳篷中靜靜的,時間一點點流逝。
天慢慢黑了。趙月如的呼吸變的悠長起來。
衛青沒有點燈。他慢慢摸索著,小心的在地上展開一個鋪蓋,和衣躺下。
朦朦朧朧的,衛青正要睡去,趙月如卻突然問道:“衛青,我爹爹真的是臨陣脫逃嗎?”
原來趙月如根本就沒有睡著,她的心裏一直在思量著這件事。
衛青輕輕歎息了一聲:“趙姑娘,我如果隨便殺一個沒有臨陣脫逃的士卒,我也同樣活不了。我大漢軍紀絕不會隻管士卒不管將校的。”
趙月如不再出聲。黑暗中,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腦海中思緒亂成一團。她一會兒想著“爹爹是被衛青殺的!”一會兒又想著“臨陣脫逃,殺無赦!”就好象腦袋裏有兩個人在打架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她仍是毫無睡意,倒是衛青輕輕打起了鼾。趙月如想拿出口袋裏的手帕擦一擦額頭,手一動,卻在口袋裏碰到了一對耳環。
這耳環中有一隻她曾經丟失過,後來由衛青還給了她,另一隻則在戰場上為白不信發現。幸而現在這對耳環都在她的身邊,這是她現在最為寶貴的東西,不是因為這一對耳環的價格,而是因為這是她母親的遺物。她保存著這一對耳環,就好象母親仍在身邊一樣。
她用手輕輕的摸著耳環,眼前仿佛又現出母親憔悴的麵孔。自知道了父親的死信,短短幾天,母親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終於撒手而去。
她的眼中湧出淚水。父親死了,是被衛青殺死的,衛青這一劍,不但殺死了父親,也殺死了母親,她成了一個孤兒。這一切,全都是衛青造成的!
趙月如突然緊緊咬住嘴唇。衛青的劍就掛在牆上,如果她慢慢挪過去,是完全可能摘得下來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決定了,先殺掉衛青,然後自殺,報父母之仇,償衛青的命,兩不相欠!
她側耳傾聽著衛青的聲音。
衛青仍然有規律的打著鼾,睡的很深,很沉。他實在是太累了,自戰鬥一結束,他就忙於照顧趙月如,緊接著又被吳明抓去,今天,他實在是撐不住了。
趙月如小心的、慢慢的爬起身,一點點向衛青掛在牆上的劍挪動著。她既要小心不能弄出聲響,又要小心不要碰痛了自己的傷口,更要小心自己不要半路上體力不支。不知過了多久,趙月如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水,才算成功的摘下了劍。
她極慢、極慢的拔出劍來。
這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劍,劍身細而窄,劍刃極為鋒利,這樣的劍如果刺下去,一定可以輕易刺穿沒有盔甲遮掩的身體。
她雙手握住劍柄,倚在牆壁上輕輕喘息著。她必須等一等,等到自己體力恢複一下才能行動,因為這機會隻有一次,如果這一次失手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終於,她感覺有了些力氣。她慢慢坐起,旁邊是桌子,她必須再向前一些,越過桌子才能到達衛青所在的地方。借著月光,她慢慢挪到桌邊,然後,她不由得呆住了。
桌子上有兩個杯子,一個是衛青的,另一個,是衛青專門為她準備的。杯子邊上還放著一個碗,碗裏是吃剩了一半的飯菜。
那不是她今天的晚飯,那是衛青的。她的晚飯一向是專門做的病號飯,而衛青所吃的則是大灶的飯。今天衛青實在是太累了,加上天黑的早,他又不敢點燈,怕打擾了趙月如休息,所以幹脆隻吃了半碗飯就睡下了。
桌子的一角,一個地圖卷成一團放在那裏。那是衛青一邊吃飯一邊看的,看到天黑看不清楚了,他隻好把地圖卷起來。
她手裏的劍突然止不住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