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隻貓。
前世習武,是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現在變成了貓。
但值得慶幸的是,常青山在何善堂抓藥,如果我能在藥裏動手腳,讓他斃命比我衝過去肉搏要簡單得多。
當年常青山教我看書習字,這個時候我也能看得懂何子連的醫書了。哪些是毒藥,哪些合在一起才會變成劇毒,便是我現在要弄清楚的,我不會急於一時,但我必須一擊而中。
感謝蒼天,給了我一個複仇的機會。
【四】
因為常青山身份高貴,何善堂不少的丫鬟都喜歡聚在一起議論他。如今我是隻貓,可以光明正大地聽壁角,沒人會對我起疑。
當初在外漂泊一直都在生死線上掙紮,唯一能夠聽點兒消息的是各處茶樓,野貓也是進不去的,我對死後的事情了解不多,現在倒是知道了不少。
常青山現在是永業帝身邊第一紅人,被封為禁軍統領,守護皇城。三公主去年想要招常青山為駙馬,在金鑾殿上大鬧一場,結果常青山不願意,本來大家都覺得常將軍損了皇家顏麵會被處罰,卻沒想到受到處罰的竟是三公主,之後沒多久,永業帝還給她找了個各方麵都平平的駙馬。
世人都說常將軍春風得意,何善堂的丫鬟們卻是不解,為何常青山會得了“離夢症。”
離夢症乃鬱思氣結之症,也就是所謂的心病。
他每隔幾天就會來何善堂針灸穴位疏通鬱結,拿幾服安神定心的中藥。
丫鬟們不明所以,我卻暗自揣測,他如今的恩寵乃是大將軍府上下千人性命換來的,恐怕是厲鬼索命,讓他夜夜驚夢寢食難安。
想到這裏,我心情舒服了好多,看著何子連手裏揮舞的狗尾巴草,也終是給了他麵子,抬起爪子抓了兩下。
當然,也就兩下而已。
……
“子連,你的貓還會看書?”常青山沒隔幾天又來了。
他來的時候我看醫書看得入迷,一時沒有發現。待他說話之後,我抬頭看向常青山。
他靜靜與我對視,半晌之後,我甩了下尾巴,從桌上跳下鑽回了藥房。
常青山過來,就說明他又要抓藥了。我這幾日熟讀醫書,便知道鉤吻加進他的藥草裏,必然讓他症狀加重,數次之後,他就會去地府給我父親請罪了。
隻是每次何子連都會仔細檢查一遍藥草,我要如何做才能避過他呢?
我趁人不備,將早早偷到的鉤吻放進了常青山的藥裏。
藥房小廝拿過去的時候,我自然也跟了過去。
就等何子連要去檢查的時候,我想辦法幹預。
然而今天,常青山並沒有急著走。他對何子連說,“子連,我又夢到她了。”
他語氣低沉,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疲憊。
我蹲在了何子連腳邊,豎起了耳朵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何子連輕歎一聲,“心病還須心藥醫。”
“最近夢到得很少了。”常青山笑容艱澀,“你的藥是不是想讓我得失憶症,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子連,你跟我說說吧!”
子連眉頭微微蹙起,看到對方期盼的眼神似乎顯得很為難,片刻之後他才道:“我隻見過她一麵,而且那時候我隻有十歲。”
“可是你說過你很喜歡她。”
“是啊!宋雲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何子連話沒說完,就聽到常青山怒喝一聲,“她是將軍夫人。”
兩人的對話讓我不自覺地弓起了身子,爪子都深深地抓進了泥土裏。
“她穿一襲紅衣,傷口滲血跟衣服黏在了一起,都沒喊一聲疼。”子連恍惚陷入了回憶,“我那時候額頭碰了桌角,哭了好久。”
“她臉色蒼白,卻衝著我們笑。”
“笑容很美,像……”
常青山打斷了他的話:“像漫山遍野的紅杜鵑。”
不是一朵,不是一叢,而是爬滿了整個山坡,給青山披上紅霞。
我聽得幾欲作嘔。
本想忍著一口氣,此時卻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跳起來抓了常青山的腳,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抬腿欲甩,我的尖牙咬進他的皮肉死活不肯鬆口。
常青山勒住了我的喉嚨,迫使我最終鬆了口。我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麼反抗之力,而他的手指伸入我口中,我都沒辦法咬下去。下頜被他捏住,完全動彈不得。
“喵喵,喵喵,怎麼了?”何子連緊張地道,“將軍莫要傷它,它平素裏可溫順了,許是怕生才會這樣。”
常青山停頓了一下,鬆開了我的喉嚨,也捏住了我的後脖子皮。
“它不喜歡我。”常青山眼睛微微一眯,“有名字嗎?”
“沒取,就喵喵地叫著。”
“喜歡吃什麼?老鼠,魚肉?”
不知道常青山要做什麼,我發出尖厲的叫聲,到後麵,嗓子都有些啞了。
“這聲音像姑娘哭一樣。”常青山的話讓我的身子微微一抖,而他則把我放在了石桌上,隻不過仍舊沒鬆開捏著我後脖子皮的手。
“喜歡吃什麼?”常青山又問了一遍。
“喵喵不愛吃生肉,我吃什麼,它平時就吃什麼。”何子連道,“它跟我一起吃飯。”
“嗯,這隻貓我養了。”常青山道。
見何子連一臉驚詫和擔憂,常青山又道:“放心,我必不會傷它一根毫毛,也不會允許別人傷它。”
常青山是個很強硬的人,又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何子連得罪不起。
他再三叮囑我要聽話,不要再咬人,給我收拾了一堆東西,還拿了一摞書。他隻當我喜歡書,因為很多貓喜歡撕紙,卻不知道,我是真的能看懂。
我跟著常青山去了他的府邸。
他一手提著藥,一手拎著我。
我的心情很不錯。
因為這個插曲,何子連沒有檢查那些藥,自然不知道,我在藥裏下了毒草。
【五】
常青山居然略懂醫術。
常年刀口舔血之人,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仇人又多,識得幾種毒草也並不奇怪。
他府裏仆人不多,連熬藥都是親力親為。但我覺得他是壞事做盡,對周圍的人都格外忌憚,怕有人複仇才會如此。
他認出了藥裏有弄碎了的鉤吻,我心情沮喪,卻沒料到,他會看向我道:“是你這調皮鬼把這藥弄進去的吧!”
我渾身一顫,假裝沒聽懂,仍舊趴在原地不動彈。
“你爪子上有鉤吻的味道。”常青山笑了一下,沒有繼續熬藥了,反而是命人備了熱水,在大木桶內灑了花瓣,要給我洗澡。
貓畏水,我卻是不怕。
但我恨常青山,所以我討厭他的觸碰。我將他的一雙手撓得鮮血淋漓,他也沒有氣惱,而是溫柔地給我擦洗身子,一邊揉搓一邊喃喃:“叫你什麼好呢?”
他頓了一下:“叫你姣姣好不好?”
“你不答應,我便當你默認了。”
我惡心得想吐,結果還真的吐了。
“生病了?”常青山顯得很擔心,給我擦幹了毛之後,沒有把我放進之前準備好的貓窩,而是抱著我上了床。
我與他同床共枕兩年,現在成了貓,居然又回到了這張床上。
他是個變態,居然摟著一隻貓睡覺。
夜裏,常青山睡得不安穩,還姣姣、姣姣地叫。
我不會相信他在懷念從前的宋雲姣。
所以,這個男人在對著一隻貓發情?我實在不能忍,一爪子抓上了他的臉,常青山蹙起的眉間反倒鬆開了,他說:“姣姣調皮了,別鬧。”
我又想起了從前。
不知道從何時起,常青山每日很忙,夜裏睡下雖摟著我,卻也因為太累不願意做夫妻之間的情事。
我那時候還是心疼他的,隻是偶爾會發點兒小脾氣,趁他睡了捏他的鼻尖揪他的臉頰,他眼睛都沒睜開,總是說:“姣姣調皮了,別鬧!”
後來知道真相我才明白,他娶我是因為想扳倒我爹,之前是敷衍,之後大概是因為快要成功了,所以根本不想再碰我。
虧他還能做出那副寵溺的樣子。
看著近在咫尺的睡眼,我牙根發癢,恨不得咬碎他的喉嚨。就在我靠近之時,他大手伸過來,壓住了我的頭,還揉搓了兩下:“姣姣毛茸茸的腦袋好舒服。”
他是在警告我嗎?
也罷,來日方長,我不能操之過急。
【六】
我每日與常青山一起用膳。
後來尋了機會,我總會在他的食物裏撒下一點兒慢性毒藥。這個就是做貓的方便了,我能夠出入那些藥鋪裏偷東西,並且也能自由地進入常青山的廚房。
這個時候,我倒慶幸當初的藥沒有被常青山喝掉了,那樣的話,豈不是連累了何子連,恐怕又是一個滿門抄斬。
現在嘛,我待在常青山身邊,下手的機會也就多了。
這日,我在屋後曬太陽,卻聽到有人道:“常愛卿家裏養了隻貓?”
那人穿明黃色長袍,乃是當今皇帝永業帝。這個人,也是我的仇人。
隻是我還沒伸爪子,就聽常青山道:“是啊,它很乖很聽話。”
常青山快步朝我走來,我本不想理他們想要暫時離開隱蔽起來,卻沒想到一粒石子兒砸到了我的後腿,使得我身子一歪,緊接著就被常青山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