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如此混亂,必須要有人勇於做出犧牲,才能解決問題。我並不知道亭子向下還有多深,如果下麵是無底深淵的話,我很可能就一去無回了。
“這樣——”張全中再次皺眉,先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
“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張全中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說。
“必須得這樣嗎?必須得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嗎?”張全中皺著眉問。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時候,如果我們不能挺身而出,奇術師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作用?江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就是奇術師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張全中歎氣:“好吧,我們試一試。”
王太太感激地說:“夏先生,我們全家人都會感恩你一輩子的,如果能救出孩子,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張全中還想說什麼,被我用眼神製止。王太太隻是普通人,又處在精神萎靡的狀態,沒必要用任何語言去刺激他,
“現在,我們能確定的是,十幾米之下一定有些蹊蹺,你要向下麵去,肯定危險重重,還是量力而行吧,對不對?”張全中問。
我笑著點頭,不再回應。
奇術師所到之處哪裏沒有危險呢?如果世界上到處盛開和平之花,沒有雜草荊棘,那樣的話,奇術師這個職業就不存在了。正是因為有危險,這個世界上才誕生了那麼多奇術師,鏟平邪惡,消弭危險,讓陽光重新灑滿這個世界。
“走吧。”張全中對王太太說。
王太太點頭:“好好,我們這就走,一切拜托夏先生了。”
我們離開石室,沿著甬道向外走。在每一個轉角,我和張全中都停下來,俯身勘察地麵情況。嬰兒的哭聲和誦經聲都很微弱,時有時無,時斷時續。
“我猜,誦經的人是三樹,他也快死了。”張全中說。
這句話雖然很不好聽,但這是實情。
“我們必須得抓緊才行。”我說。
張全中自言自語:“王老先生隱居此地數十年,他的才華全部都被埋沒了,真是一個巨大的人才浪費,可惜呀可惜!”
我注視張全中的臉,想起“江北第一神算子”平生的精彩事跡,無論如何跟眼前這張臉對不上。既然張全中的身份有問題,那麼靜官小舞呢,是不是也有問題?這樣一來,他們做過的事甚至他們的愛情傳奇也都是有問題的,我們之前一起經曆過的事情即將全部被推翻。
這樣一想,真讓人瘋狂。
“在想什麼?”張全中問。
“我在想,王老先生布下這麼一個局,難道隻是為了讓嬰兒遭遇危險嗎?深井、甬道、石室,到底是為什麼人準備的?是你我嗎?還是另外的某個人?”
張全中無法回答,怔怔地看著我。
“走到現在,你我大概都忘記了初心吧?”我又問。
“當然沒忘。”張全中搖頭。
“你的初心是什麼?”我問。
張全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回答:“我唯一的初心,就是跟小舞天長地久,永相廝守。”
他和靜官小舞的愛情傳奇曾經深深地感動了我,可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編造出來的,還有什麼意義嗎?
“夏兄弟,你到底想什麼?到底想說什麼?”張全中問。
“我隻想好好地活著上去,讓所有的人,該活的活,該死的死。張先生,等結束了這裏的事,我們應該好好聊聊。”我回答。
張全中有些錯愕,但隨即掩飾:“沒錯,好好聊聊。”
我們走到甬道入口,張全中領著王太太繼續向前,站在亭子頂上。
“兩小時後,亭子會下來。”張全中說。
“兩個小時足夠了。”我回答。
張全中向身邊的王太太看了幾眼,忍不住開口:“夏兄弟,凡事量力而為,不要一意孤行。奇術師雖然有為國奉獻的責任,但是,隻有活人才能承擔責任,如果你死在無底的黑暗裏,誰都不會領你的情。天下大事那麼多,我們得保住這條命,去為國家做更重要的事。”
他的這種說法,好像是白道官場中人的口吻。
“謝謝張先生的叮囑,我心裏有數。”我說。
王太太精疲力盡,無法開口爭辯,但臉上掛著慘淡的笑容,眼睛裏充滿了乞求,讓人不忍直視。
“二位放心,我會盡力的。”我說。
亭子開始上升,我探出頭去向上看,很快那亭子就無影無蹤了。
我攀著石壁向下,大概下降了十三米左右,便看到了一個透出亮光的洞口。果然,甬道分為兩層,我和張全中進入上層的時候,亭子裏的三樹和嬰兒就進入了下層。
很快,嬰兒的哭聲、誦經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
我加快速度,進入那條甬道。
甬道頂上也嵌著夜明珠,其走向跟上層的一模一樣。所以當我走到甬到盡頭,便看到了一間同樣的石室。三樹靠著石室入口坐著,左手抱著嬰兒,右手按在太陽穴上,垂著頭,艱難地念經不止。
嬰兒真的餓了,一邊哭一邊掙紮。
看這種情形,如果沒有外援,他們兩個都得死。
我跑過去,先把繈褓抱在手裏,用手扣住三樹的肩膀,低聲問:“你還好嗎?”
三樹已經無力抬頭,呻吟了一聲,用一串藏語經文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們很快就能上去,找最好的醫生幫你療傷,堅持住,一切都會沒事的。”我說。
“這裏是我……最後的歸宿,就是這裏,花開在枝頭,你也在樹梢,枝幹迎風立,根須……土中繞,不要管我,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地方……”三樹斷斷續續地回答。
我不禁有些猶豫,普通人無法理解修行者的思維。試想一下,在土葬的年代,遺體埋得越深,給後代帶來的福澤就越厚重。所以,古代大戶人家講究厚葬,如果沒有這樣一道深井,誰都不可能葬在這麼深的地底。
“我們還是上去再說。”我說。
三樹無法抬頭,右手垂至地麵,用食指在地上寫著。
我看清了,他寫的是一個“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