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紅拂女棄徒(1)(2 / 2)

外地人很難理解本地人對濟南的熱愛,這份愛深植於骨髓之中,是生命的根基。一旦缺失,人也就徹底廢了。

“今晚的月光很美,或許當你仰麵望著明月時,所思所想,會很不一樣。”他又說。

窗外隻有樹影,並無明月,更無月光滿地。

他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張圓形的白紙,直徑約有半尺,隨手向窗上一拍。一瞬間,那白紙急速遠去,化為當空圓月。

“嶗山術?前輩是青島嶗山來的?”我不動聲色地問。

他之前向我展示過“舉火術”和“穿牆術”,現在這“剪紙為月術”則是嶗山派名震天下的幻術。迄今為止,天下其它門派都沒有參悟其中的訣竅,根本模仿不了。

他輕輕搖頭:“嶗山術?世人皆知,天下萬水之源在天山、昆侖山、念青唐古拉山,你能說長江發源於武漢、黃河發源於山東嗎?當你看到一種絕技之時,應該追溯其源頭,而不是關注其傳承者。”

在白龍灣畔,花娘子曾經從那四句詩裏聽出道士的師承門派,但卻沒有明明白白說破。所以,我到如今,仍然被蒙在鼓裏。

嶗山術的起源是在海上三仙山,即蓬萊、方丈、瀛洲,大概位置在中國與日本之間。在蒲鬆齡《嶗山道士》名篇之中,很詳實地記錄了“穿牆術”,對其它幾種奇術卻都是一筆帶過。可惜,蒲鬆齡並未記錄該派的來源,成為後代人苦苦追尋的無解之謎。

“前輩,不要再打啞謎了。”我說。

“你跟我走,一切都不再是謎。你不跟我走,就隻能一輩子生活在啞謎之中。”他說。

我再次拒絕:“請恕晚輩不能從命。”

“那樣的話——唉,我隻能明明白白地點出來,三日之內,你有塌天大禍,很可能九死一生,連‘打龍袍之術’都救不了你。”他急促地說,聲音忽然變了。

他原本捏著嗓子說話,全部都是男人的沙啞聲音,急促之下,忽然忘記了偽飾,用本來聲音說話,竟然是一個非常動聽的女子聲音。

我沒有揭穿對方,而是一字一句地追問:“什麼塌天大禍?什麼是‘打龍袍之術’如果我躲不過,最糟糕情況會怎樣?”

對方揮手,以右手食指在古式八仙桌上橫劃了一道,桌子就無聲地裂成了兩半,推著我們各自後退,一直到了十步間隔才緩緩停下。

有了這段距離,我也就無法清晰地看到她的麵部表情並以此來推斷她的內心世界了。

“消失、失憶、車禍殘疾或者直接殞命。我看到那災禍如同暴雨來臨之前的烏黑積雨雲,已經籠罩在濟南城上空,三日內,必然降落。”她說。

“打龍袍之術”又被稱為“替身術”,官大娘生前經常為曲水亭街老鄰居們“還原換替身”,使用的就是這種奇術。

在走無常者看來,人分為肉體、靈魂、替身這三部分,表裏相加,才構成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人。肉體是人在陽間的實體,替身則是人在陰間的實體,兩者之間憑借著靈魂加以連接,彼此互為表裏。

按照官大娘的說法,替身是需要更換的,因為它不會隨著時間的遷延而長大,必須在幼時、少年時、成人時進行替換,否則人就會莫名生病甚至有生命危險。

我曾親眼見過官大娘做“換替身”的法事,通常就是紮一個五官俱全的紙人,穿上本人的衣物,然後連同符咒一起付之一炬,送達陰間。

現在,我不需要“換替身”,但某些術士卻能用這種方法轉移災禍,讓無辜者頂災,確保自身安然無恙。

“這一次,我躲不過了嗎?”我問。

“失蹤,唐晚替你承受;喪失靈魂,連城璧代你擋了。下一步,還能有人心甘情願替你擋刀嗎?如果有,你還可以撐過一劫。我敢打包票,隻要有人真心為你付出,這一生所有的災難都能雪融冰消。隻不過,真心愛你的女子有那麼多嗎?我看未必。”她說。

我遠遠地望著她,感受著她眼中的嘲諷之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正如花娘子問我的,我心中有愧嗎?我的答案是有愧,恨不能從第一次開始就不閃不避,自己的難自己頂,讓我的朋友們都平安喜樂。可是,天不遂人願,我也無奈之極。從現在起,我不會讓任何人替我頂禍,一概自己承擔。”我說。

我不了解對方的身份,但無論對方是男人還是女子,都給了我很深刻的啟迪,讓我回頭審視過去發生的禍事。

唐晚、連城璧愛我,願意為了這份愛獻身殞命,用人性之光普照大地。

換了我是她和她,我也願意。就像現在,我寧願躺在“錦鯉吸血局”裏人事不知的是我,寧願隨著鏡室一起陷落的是我,也不願世間失去唐晚、連城璧那樣美貌與俠情並重、境界與靈魂兩高的奇術界巾幗英雄。

“這一次,結局又如何?”對方自言自語,似乎對自己的預感並沒有太大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