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瘦了,比起我印象中的那個她,腰肢至少縮減三分之一,早就沒了那種獨當一麵、舍我其誰的英雄氣概。
“我會救你出來。”我沉聲發誓,“不達成使命,絕不罷手。放心吧。”
我心裏當然傷悲,但這可能是花娘子最希望看到的。所以,我克製自己,絕不流淚,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
光圈亮了多久,我的眼光就在唐晚背上停留了多久。雖然無奈,但卻沒有失態。
忽然,唐晚的右手舉起來,食指向前,其餘四指彎曲,淩空書寫。她麵前沒有黑板,也沒有牆壁,食指過處,全是一個一個“夏天石”的名字。
“我在想她,她也在想我。”我在心底默默地說。
寫了很久,唐晚累了,垂下了手臂。
情不自禁的,我也舉起手,淩空寫著她的名字。
這大概就是愛人之間最絕望的表達愛情的方式,不能相見,就握著對方的名字取暖。
光圈漸漸黯淡下去,四周一片昏暗,我漸漸看不清唐晚的影子。
再以後,我自己仍然被困於樹窩之中,既不旋轉,也不自轉。
“你看到她了?”仍然是花娘子的聲音。
“看到了。”我說。
這短暫的見麵如同一把利刀,把我心上的傷口第二次剖開,血淋淋的,逼著我麵對自己的內心世界。
鏡室永遠墜入地底,帶著唐晚和更多人沉淪下去,不知何時才有重歸塵世的契機。
古人雲,相見不相親,爭如不相見?
花娘子不是為了讓我“見”而“見”,她的真實目的是以此來刺探我的弱點,從精神層麵上徹底打敗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問我,但我隻能以‘抱歉’二字回應,因為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裏。天上方一日,人間已千年。身處不同空間,任何物理理論都無法通用,想找回她,那已經不是我的能力所及的範圍了。”花娘子悠悠地說。
“錯了。”我淡淡地回應,“如果這就是我和她的人生結局,那我將坦然接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聖賢尚且如此,我一個小小的濟南草民,安敢企求人生完美?魏小姐,多謝你的成全和提醒,讓我再一次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有多殘酷。所以,我拒絕加入魏王會,就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世界負責。”
眼下,唐晚能夠給我帶來的全都是痛苦的回憶,唯有手揮利刃,斬斷蛛網塵思,才能跳出花娘子的精神陷阱。
花開雖美,但如果一切都是由廢墟之上爬出來,就隻會讓人覺得更加淒涼悲哀。
花娘子的“老樹開花局”實際是一種心理上的障礙布局,利用一切辦法,勾起被困者的心靈創傷,直至將其徹底打敗。
“你竟然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看起來,唐家姐妹都看錯了你。”花娘子換了一種惆悵的語氣。
我心如止水,不再回應。
“如果你對唐晚如此,那麼你對秦王會的大公主又是怎麼看的?”她接著問。
我冷冷一笑,仍舊不答。
“大公主連城璧從未對任何年輕男人稍假辭色,甚至已經在公開場合放言,將為了秦王會一統江湖的大業終身不嫁。可是,她一見到你,所有誓言就都崩塌了,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然後連秦王會的發展方向都迅速調整,拿出大把時間陪同你奔波輾轉。我們七王會的訊息都是即時互通的,所以一聽到她失去意識假死的訊息,我就火速趕來。夏先生,你一個人已經害得兩個江湖上最有前途的女孩子失去未來,難道不感到心中有愧嗎?”花娘子的語氣改變,所敘述的事實情節也隨之改變,就像一個老練的舞台主持一樣,用聲音和台詞引導觀眾的情緒,永遠將舞台的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我當然對連城璧有愧,但她目前處於“錦鯉吸血局”之中,比唐晚的處境略好,並且有複原機會。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我能不能頂住壓力,窮追鮫人,找出解決辦法。
“魏小姐,好意心領,別費心思了。”我說。
“大家都叫我花娘子,你突然稱我‘魏小姐’,我還真的不是太適應呢。如果可以,請也稱呼我‘花娘子’,那我們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嗬嗬嗬嗬……”花娘子笑起來。
我冷哼一聲,並不糾正自己的稱呼問題,徑直說:“你拿走資料,隻怕會引火燒身。”
花娘子大笑:“引火燒身?那有什麼可怕的,倒不如說‘玩火自焚’,豈不更嚴重?夏先生,你應該能猜到,連城璧倒了,秦王會在這個城市裏的苦心經營也就付之東流了。接下來,該是魏王會大顯身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