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被困在靜官小舞與張全中的苦難愛情故事中,才先入為主,將他們兩個視為一對亂世鴛鴦。
一旦擺脫了故事的影響,我立刻把對他們的憐憫拋開,認真審視張全中在鐵公祠事件中的種種安排。
起初,他布設鴻門宴是為了擊殺占領軍最高首領;接著,鴻門宴被占領軍那邊的奇術師識破,大明湖上出現了明顯的“九宮死符”大凶兆,他隻能倉促變招,將所有人當成誘餌,引敵人來攻;其後,鐵公祠遭日本奇術師圍困,我被逼出手,接替土地奶奶主持“土”位,全殲敵人,他隨即提出奔襲占領軍司令部的下下策,最終卻飲彈於五龍潭。
在整個過程中,他步步算錯,不但將濟南城內相安無事的平靜局麵攪碎,而且將大量無辜者卷入,製造了五龍潭大屠殺案。
他數次提過,我是“劫材”。
當時,我沒看清對局者,以為他是與占領軍對弈。身為中國人,在那種形勢下,當然會不計後果地全力幫助他。
原來,他竟然是以我為“劫材”,欲與天公誓比高。
“我錯了。”我苦笑一聲,坦然承認。
“大是大非麵前,小錯可以忽略不計,隻要最後能夠懸崖勒馬、將功補過就行。天石,隻要你想通了,這一役,我們就能一舉扭轉頹勢。”連城璧微笑著回答。
“這一役?與誰開戰?”我問。
連城璧的左掌輕輕按在盒蓋上,語氣堅定地回答:“這一役,就是中原神算單氏一族與‘江北第一神算子’張全中先生、日本皇室鎮鳶台第九公主靜官小舞一戰,也是人類智慧計算能力的最高明一戰。你我是門外漢、局外人,隻需觀敵掠陣就好。”
我聽到“鎮鳶台”三個字,頓時吃了一驚。
那是日本奇術界的核心聖地,等於是中原的天壇或者地壇,是大和民族奇術界祭奠奇術尊師天照大神之地。
每年三月一日,都有一百名日本頂尖奇術師組成祭奠團,趕赴富士山山陰處的熊取縣鳥嶽村鎮鳶台,行三十三道大禮,敬獻包括整牛、整豬、整雞、整魚在內的三十三種頂級祭品。
鎮鳶台的奇術師大祭全球知名,我所說的禮節和規則指的是現在的情況,而在1950年之前,皇室對鎮鳶台的管控相當嚴格,每一名入內祭祀的,都是日本各大勢力的領袖和天皇麾下的皇室精英。
靜官小舞能夠被稱為“第九公主”,自然是天皇寵愛之人。可惜,我認識她數日,卻沒來得及探究她的身世來曆。
“單家的高手來了。”連城璧低語。
大廳門口視線一黯,有一隊又高又瘦的黑衣人魚貫而入,總共是九位,帶頭的正是醫院裏見過的單老師。
“單老師,我隻能幫各位這麼多了。”連城璧起身,雙掌合十見禮。
單老師像換了個人似的,臉上不再有急功近利的市儈氣,而是冷肅嚴峻,舉止沉穩,如臨大敵一般。
“我們會悄悄解決問題,請連小姐放心。”單老師說。
其餘八人全都默不作聲,各自將雙手抄在上衣口袋裏,形成鼓鼓囊囊的兩個大包。
連城璧笑著點頭:“單老師,我是說到做到的人。從現在到下午兩點鍾,整個殯儀館都會因內部檢修停止運轉,所有準備運送遺體過來的人都會收到通知,轉送郊區另外一個殯儀館。我給你大概三個小時的時間,盡快清理現場,不留後患。”
單老師點頭:“多謝了。”
連城璧再次躬身致禮:“那晚輩們先告退。”
九個黑衣人一起躬身還禮,但卻一聲不出。
我跟著連城璧退出大廳,沒有停步,而是迅速向西,繞過一排灰沉沉的水泥平房後,沿著消防梯登上了一棟五層老樓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