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蹩腳的解釋也好過沒有解釋,我揮揮手,連城璧和夕夕一起撤回武器,向紅袖招鞠躬致歉。
這一次,紅袖招表現得非常大度,沉著臉擺手:“沒關係,是誤會就好,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船沉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信任和團結是第一位的,希望幾位都能記清楚。”
既然她不是傀儡的主使人,那麼現場這幾個人必定有一個是,這是明擺著的道理。
隻要間諜在,這場戰爭就永遠無法結束,籠罩在我們頭頂上的陰雲就永遠不會散去。
“夏先生,我找到辦法了,可以畫完它。”白芬芳突然說。
我立刻會意,她所謂的“辦法”一定就是從我的腦子裏讀取記憶,用“畫夢之術”將那龍形怪物精確描繪出來。
這肯定是有一定危險性的,因為任何一個江湖人都不太可能將自己的腦部記憶放心地交給另外一個人。這種門戶洞開的時刻,隨時都有被當場格殺的可能。
刹那間,我腦子裏連轉了幾個年頭,目光直盯白芬芳,想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來。她的目光很坦然,除了看到希望之後的熱情與激動,似乎沒有任何陰霾。
“夏先生,請放心,我不會害你的。”白芬芳接著補充。
“為什麼要補完那壁畫?恕我愚鈍,我看不出夏先生有什麼必要冒這麼大的險。”連城璧開口了。
我知道,她關心我,而且之前刺殺冰兒之後,她也說過,現在唯一相信的就是我。
白芬芳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夏先生一定知道。”
我舉手製止兩人的爭論,慢慢地走到壁畫前。
顏料未幹,發出淡淡的水粉清香。
我明白,顏料和畫筆是無害的,有害的隻是這幅畫。就像我們江湖人所學的武功那樣,武功是無罪的,單看習武的人用來幹什麼。
緊貼壁畫之後,我又看到了石壁中透出來的微光。
聞長老仍然置身於“蟹臍”之內,盤膝打坐,深深閉目,如老僧入定一般。
“救他出來,才能了解‘西天十八佛’的秘密,才有可能找到殺死大哥的真凶。”這是我的私心,也是阻止“西天十八佛”繼續作惡的唯一辦法。
“聞長老,畫就要完成了,你很快就能逃離‘蟹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了。”我率先開口。
“蟹臍”是一個很玄妙的空間,能夠看見,卻無法抵達。
我並不知道聞長老是如何進入“蟹臍”的,就像當年五湖四海的奇術師不知道法海僧如何進入“蟹臍”一樣。那裏一定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所以聞長老才能放心地打坐入定。
“嗬嗬。”聞長老冷笑了兩聲。
我遠遠望著他,努力地將他與鐵公祠事件中的黑衣人聯係起來。沒有證據,即使殺了他,也解不開我的心結。
“進來與離開對我而言沒什麼不同——”他說。
“那你為何要躲進去?”我問。
聞長老緩緩地改變了姿勢,轉成了側臥蜷縮,如同一條即將沉睡的老犬。
“改變所處空間,就容易集中精力思考。深思的過程中,奇術師需要調用全身的能量,如果外部空曠,則能量迅速宣泄發散,奇術師就會精力枯竭而亡。這種真理是藏傳佛教的大師們發明的,所以他們才有‘麵壁閉關’的傳統。不懂得這一點的奇術師永遠隻是平庸之輩,無法進入超高境界。你想學嗎?你進來,我教你。”他說。
我的目的隻有一個,探明聞長老的秘密之後,引刀殺之,就像連城璧刺殺冰兒那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致命。
現在,我不想進“蟹臍”裏去。間諜未除,形勢不定,我若是輕易離開,隻怕連城璧等人也會遭遇不測。
“多謝了,但我暫時不需要閉關自省。”我搖搖頭。
“這是唯一的、最好的機會,如白駒過隙一般。你拒絕了,就等於放棄了一飛衝天的良機。好吧,人各有誌,不必強求。我要睡了,大夢醒時,也許就是另一重思想境界了。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再會,再會……”聞長老閉上眼睛,身體蜷縮得更緊,“蟹臍”之內很快就響起了他的鼾聲。
我攥緊了雙拳,感覺掌心裏滿是冷汗。
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我已經接近鐵公祠事件的真相,也接近虐殺大哥的仇人。隻要有恒心,真相是一定能被揭開的,即使過去十年、二十年,時日越長,這仇恨就會越濃烈,如同一壇深埋黃土之內的老酒。
“再會。”我平靜地微笑著說。這次短暫的交談更堅定了我的決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隻有把我自己的腦子完全交給白芬芳,才能徹底解決矛盾。
我轉過身來,看著黃金屋內所有的人。
“白畫神,我的命交給你了。”我說。
連城璧雙臂一振,仍要反駁,但被我嚴峻的目光製止。
“好,夏先生,我一定竭盡全力,不讓你失望。”白芬芳點頭。
“你、你……夏先生,三思啊!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的,我懷疑又是圈套。如果真的要犧牲一個人,我替你來,那地道中的壁畫我也看過,印象未必比你淺——”連城璧急了,衝過來,張開雙臂擋在我前麵。
這一刻,我被她深深地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