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在城內沒有至親,隻有朋友和戰友。
“你抓了我的人?”我問。
燕塗鴉哼了一聲,無神的雙眼眨了一下,又吃力地張開。
“是連城璧、紅袖招還是冰兒?”我問。
這三個女孩子是我的戰友,我雖然不需要為她們負責任,但她們有難,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燕塗鴉搖頭,但卻不是否認,而是慢慢地舉起右手,亮出了食指、中指、無名指,做了個“三”的手勢。
那種意思很明顯,我說的三個人都被他抓了。
“在哪裏?”我問。
同時,我迅速打量屋內的四壁,尋找有可能存在暗室的地方。
“我有一個請求,如果你同意,她們就安全;不同意,她們就變成‘油炸冰激淩’。怎麼樣?”燕塗鴉陰陽怪氣地說。
“說吧。”我淡定地點頭。
如果連城璧、紅袖招、冰兒同時死於此地,秦王會和丐幫就會遭到沉重打擊,在濟南城無法立足。
尤其是秦王會,連城璧是秦王麾下幹將,其領袖地位無人可以取代。她死了,是秦王會的巨大損失。
“食子之腦,與子偕老——這,就是我的要求。”燕塗鴉說。
這個請求實在是惡心至極,我腦海中立刻浮起“天竺蜈蚣”鑽入試驗者的耳朵裏大肆齧咬的情景。
“真是好極了。”我點點頭。
“這麼說,你同意了?”燕塗鴉追問。
我沒有繼續理睬他,而是大步向前,繞過燕塗鴉,走到燕歌行身邊去。
燕歌行的頭頂冒起了絲絲熱氣,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濡濕了。他的視線像是被那蜈蚣鎖住了似的,直勾勾地盯著玻璃盒子,無法挪開半分。
我察覺到他渾身都在散發熱氣,但他的肩膀卻在瑟瑟發抖,而上下牙床則不住發出“嘚嘚嘚嘚”的撞擊之聲,顯示他實際上正在“害冷”,已經冷到牙齒打戰的地步。
“哳哳、哳哳”,盒子裏的蜈蚣忽然發出刺耳的怪聲。
我看著盒子,那條蜈蚣比普通蜈蚣要“胖”很多,乍看上去,倒像是一條吃飽喝足、即將作繭自縛的大蠶一般。
它的背上有很多雜亂的花紋,一眼望去,雜亂如無知小兒的墨線塗鴉,但隻看了兩秒鍾,就辨認出其中一處,是一幅完完整整的蝴蝶羽翼,而相鄰的一處,則是兩個人背靠背坐著。再遠一些,則是一隻巨大的眼睛,而眼睛下麵,則是環環相套的水波紋。
仔細分辨,所有紋路都有獨特意義,起點、終點,全都有跡可循。
當蜈蚣的身體緩緩扭動時,所有圖案也跟著變換,原先距離稍遠的,就會迅速靠在一起,形成新的圖案,將我的視線牢牢吸引住。
“攝魂術?這蜈蚣背上藏著奇術,而且是動靜結合、變化加倍,根本無法破解。這是天生的嗎?還是後天培育而成?它是有思想的嗎?還是僅僅憑著人類的外部驅使而展開行動——嗬,真的是太詭異了,它後背的紋路可以延伸到身子下麵去,難道那裏也有同樣的花紋……”這是我心裏思考的問題,但眼睛已經被它吸引住,再也挪不開了。
換句話說,它在我眼中已經不是一隻醜陋猙獰的武功,而是一個充滿了未知元素的嶄新生命體,值得人去不斷探索它身體內藏著的秘密。
“如果它翻過身來,我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我這樣想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向前靠近一些,側著身子,歪著頭,向它的腹部看過去。
忽然間,那蜈蚣自然地翻了個身,後背在下,腹部向上。
我看到了一隻眼,就在它腹部的正中,那隻眼已經睜到最大,滾圓滾圓,再睜隻怕就要掙裂開來了。
那是隻真正的眼,不是花紋構成的眼形圖案。
它有眼眶、眼瞼、眼珠和睫毛,而且眼珠正在緩緩轉動。
“不可能,蜈蚣怎麼可能有這樣一隻眼?”我在心底叫出來。
通常情況下,蜈蚣的腹部隻有無數腿腳,絕對不會存在一隻像人一樣的眼睛。除非,它本來就是人,而不是蜈蚣。
我的全部思維能力都被這隻眼繞住了,無法思考其它。
如果不是有玻璃盒子隔著,我甚至願意湊過去,仔細觀察那隻眼中所含的意義。假如那是一隻人眼,眼珠上就會映出外麵的世界,其中也包括我。
不知不覺中,我俯下身去,正對著那盒子。
盒蓋仍然開著一條細縫,能夠讓蜈蚣輕鬆爬出來。如果我靠近那條縫,也就等於是把自己的臉湊上去,置於蜈蚣的攻擊範圍之內。
“所有的知識……把所有知識都從記憶裏撬起來,讓它們離開身體,到另一個真正需要它們的地方去。知識是死的,死的知識是廢品和垃圾,早就應該被掃地出門。如此正好,把知識扔出去,騰出空間,迎接新生活。那麼,現在就動手吧,敞開記憶體,敞開腦幹,敞開心室,敞開五官七竅,敞開百會穴、膻中穴、丹田穴、泥丸宮、湧泉穴以及奇經八脈所有節點,來個徹頭徹尾的大掃除,讓知識廢物奔湧出去,還你一個幹幹淨淨的身體。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做一個單純的初民,回歸原始,回歸簡單……”我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這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持續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