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再忍下去,對著手機屏幕,一字一句地說:“濟南人永遠不會任人宰割,你有多大本事,就放馬過來。燕王府是京城裏的強龍,可這裏是濟南人的地盤。”
燕十三少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來,把自己的上半身包裹在淡藍色的煙霧裏。
“濟南人的地盤?天下和江湖,古來皆無主,誰更強大,這裏就是誰的地盤。你一個小小的順民,敢在燕王府麵前劃定地盤,誰給你的天膽?你給小爺記住,如果不是很多人說情,你早就橫屍街頭了。我給老一輩麵子,才懶得理你,如果還不識趣,很快你就後悔為什麼會如此多嘴多舌……好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多廢話,我的時間寶貴,一秒鍾就能頂你這樣的無知鼠輩一百條命——”
白芬芳再沒開口,任由燕十三少掛斷了電話。
店堂裏有人抬頭看我們,然後匆匆吃完,推開碗離去。
濟南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知道什麼事可以圍觀,什麼事是該避之大吉的。
我心裏忽然有種悲涼感,其實我們現在的社會真的到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地步了,人人都懂得明哲保身,有事趕緊溜,絕不給自己多找麻煩。
“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我記起了魯迅先生的那句名言。
當然,我也可以裝睡,帶上金條和身邊的女孩子離開濟南,找一處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之地安度此生,不問江湖世事。
明哲保身是最容易的,一戰、二戰早就說明了這一點。那些前赴後繼奔赴戰場的熱血男兒倒下,而蜷縮後方、唯唯諾諾之輩卻成了戰後的功勞收割者,把大好河山、高官爵位收入囊中,然後冠冕堂皇地高踞於廟堂之上。
我應該做什麼樣的人?今日的濟南人應該做什麼樣的人?今日濟南的年輕人應該做什麼樣的人?這些問題,豈不都是值得我們反複深思?
所有人都走了,小店裏隻剩老板、幫工和我、白芬芳。
“抱歉,會不會給你惹麻煩?”我問。
白芬芳搖頭:“沒事,都習慣了,十三少的脾氣秉性就是如此。你要見他,已經見到,我就不欠你什麼了。”
“是啊,真的不欠我什麼了。”我點點頭。
我們低頭吃飯,各自滿腹心事。
很明顯,燕塗鴉一定會我行我素下去,根本罔顧他人意見。
現在,擺在我麵前的隻剩最後一條路,向白道舉報燕王府在濟南的所有行動,借助官方的力量,把他們全都趕回去。這是一個近乎無賴的做法,畢竟自漢唐以來就有不成文的說法,江湖人按江湖規矩辦事,白道中人按白道規矩辦事,兩下裏不能混淆。
“夏先生,你接下來會不會采取某種借力於白道的行動?”白芬芳問。
我搖頭:“不到萬不得已,我絕對不會去舉報燕十三少。那樣沒意思,以你們燕王府的實力,就算有個風吹草動,你們也能迅速擺平。我隻能說,白畫神,如果你們在濟南城內殺人食腦,我就再也不能退縮了。”
白芬芳皺眉:“這個嘛……比較難弄,畢竟我們隻是下人,主人要做什麼,根本不跟我們商量。不過,我答應你,如果十三少有什麼非法行動,我會第一時間聯絡你。”
她收起手機,拿出紙巾擦嘴。
“如果燕王府在濟南城內搞事情,局麵就會變得相當麻煩。你們應該知道,濟南城是南北通衢要地,潛伏於此的高手甚多,大部分都是白道沒有掌握情況的。到時候,燕王府犯了眾怒,隻怕凶多吉少,根本不是燕十三少能應付得了的。”我好心好意地勸誡。
白芬芳一笑,站起來:“夏先生,謝謝你的早點,我吃好了。我們就此別過,我回鞭指巷,你回住處,大家隨時聯係。”
“我還沒見到燕十三少呢?”我說。
白芬芳搖頭:“不見為好,你受不了他的脾氣的。”
說完,她就翩然走出了油條店的門口。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開過來,車門自動打開,白芬芳上車,絕塵而去。
紅袖招原來已經等在街口了,見白芬芳的車子離去,才快步走過來。
“借不到人馬?”我問。
紅袖招沮喪地點頭:“高手不來,庸手再多,也不過是酒囊飯袋之徒。有些人,想要,他們不給,給的都是青澀少年,毫無價值。”
我點頭:“好了,我知道了。不過你不要著急,我已經在想辦法。”
“一夜之間,毫無收獲,又白忙了。”紅袖招輕輕感歎。
我們站在人流之中,沐浴著濟南城新一天的陽光,彼此臉上都帶著一種茫然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