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騙一個可憐的人。”我回答。
“可憐別人的人才是最可憐的人——你可憐她?你有什麼資格可憐她?她那麼漂亮,隻有天下君王、海外諸侯才能配得上她,她可絕不會低頭看看我們。你如果可憐她,就到幻戲裏去安慰她、憐惜她,就像你對楚楚那樣。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她迷住了,那是蠱術,你是被她的蠱術迷住了。夏先生,你趕緊醒醒吧,苗女多情,是因為蠱術而變得風情萬種,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明千櫻抑製不住自己的憤怒,在我眼前揮舞著雙拳,看那樣子,恨不得一拳把我打醒似的。
我理解明千櫻的心情,她從日本過來,目標明確,就是對準了“神相水鏡”。現在,既然那秘密就在眼前,她當然要不遺餘力去做,抓住機會,把秘密攫在手中。
“抱歉,我沒法幫你。”我搖搖頭。
“你——”明千櫻急得頓足捶胸,“可惜我的人已經全員陣亡,否則的話,我何必非要跟你合作?”
她取出電話,迅速撥了一個號碼,走到距離我十步遠的地方去打電話。
我真不知道如何收場,因為此刻的局勢已經混亂不堪,無論怎麼做,都隻會讓事態演化得更複雜,如同讓小貓抓散了的毛線團。
“快接電話,快接電話……”明千櫻又開始頓足,但那電話始終沒有接通。
我走向長廊裏的窗邊,推開窗戶,探出頭去,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太陽即將落山,夕陽餘暉灑落在樓群之間,把樹木、花叢、台階、廊柱全都染成了紅褐色。
那種熟悉的顏色讓我想起泉城廣場的黃昏,那是一天中平民百姓最愜意的時刻,能夠結束了一天的辛勤工作,在廣場上、護城河邊自由地休憩。濟南作為山東最大的城市,競爭激烈,居之不易,所以一天下來,很多人都累了,隻想逃離鋼筋水泥叢林,自由呼吸廣場上的新鮮空氣。
從前,我作為這個城市裏最底層的平民,可以在每一個黃昏都放空自己,融入人群。那時候,沒人注意我,我也沒有能力改變別人,螞蟻、螻蛄一般活著,肩上沒有任何責任和壓力。
此刻,我已經不一樣了,因為我已經卷入了這個城市裏最微妙的江湖關係之中,被所有高手裹挾著前進。
未來具有無數可能,進一步,也許能錦衣玉食、錢權兩得,成為人中龍鳳、人上之人,從而去掌控別人的命運,甚至是把控這個城市的命運,就像齊眉、竹夫人那樣,或者更進一步,像當年的特務頭子、玉羅刹那樣,深刻地去影響曆史上某一個時代。
“我該跟明千櫻合作嗎?”我捫心自問。
目前,誰若擁有“神相水鏡”的秘密,誰就成了各方買家爭相追逐的焦點人物,可以開出任意數目的天價,也可以選擇任何一方作為自己的合作對象,一飛衝天,坐掌權柄。
所以,我與成功隻隔著一扇門,這幾乎是我半生中最好的騰飛機會。
我抬手摸摸胸口,心髒勃勃跳動,似乎躍躍欲試。
“接電話,接電話……”明千櫻徒勞地自言自語著,一遍遍撥著那個無人接聽的號碼。她的第一批同夥已經死於押運玉羅刹的途中,另一批伏兵的命運大概也不會太好,否則的話,電話早就應該接通了。
視野之內,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藏青色西裝的男人,他正由前麵兩幢大樓中央的林蔭道上大步走過來。
他走路的姿勢與眾不同,讓我聯想到相書中經常提及的“龍行虎步”,是帝王將相走路時不經意流露的特殊步態。能夠如此走路的,通常都是手握大權的大人物,在這個城市中總共也沒有幾個。
我吃了一驚,因為亂局之中再出現這樣一個人物,就會造成衝突加劇。無論他站在日本幻戲師一邊,還是苗疆煉蠱師那邊,都會使得勝負天平發生大逆轉。
“喂,看那個人!”我縮回身,向明千櫻示意,要她看窗外那人。
明千櫻的全部精力都在那個打不通的電話上,等我連續叫了她三遍,她才伏在近處的窗台上向下望。
“看什麼?什麼都沒有!”她氣急敗壞地說。
確然,因為她耽擱的這十幾秒鍾,樓下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那是什麼人?”明千櫻問。
我搖頭:“不知道,隻覺得那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完全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
這些話並沒有引起明千櫻的重視,因為她一門心思都在怎麼構陷玉羅刹上麵。
“我的人沒有回音,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她恨恨地搖頭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