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中舉著一塊泛黃的懷表,表鏈子隻剩半截,由他掌心垂下來,在空中來回蕩著。
“時間真是微妙,日夜更替,奔流如水。世上奇妙之事數不勝數,老朽見過的最怪異的,就是那樣一塊小小的月光寶鏡。時間穿過鏡子,我就擁有了兩段不同的時間,如此反複下去,我就能夠不再垂垂老去,活在鏡子的兩麵。奇妙啊,奇妙啊……”
那懷表的聲音脆生生的,天生帶著催眠的作用。
更令我驚訝的是,他垂在腰間的右手裏也握著一件東西。那東西似乎是能夠自動發光的,幾縷銀光正從他指縫裏閃閃爍爍地映射出來。
“那是什麼?”楚楚比我更急,立刻大聲詢問。
“是什麼?”老頭子反問。
“你右手裏握著什麼?”我替楚楚補充。
老頭子舉起右手,手指一分,隻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那東西。
我無法用恰當的語言來形容它,那東西看上去像一片幹透了的煎餅,約有成年人的小半個手掌大小,差不多是半月形。它的表麵是銀色的,卻又不同於貼著銀箔或者鍍銀的東西,因為那種銀光是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其光感、光澤與磨砂燈泡通電後給人的感覺近似。
一個能發光的銀色超薄片狀燈具——這就是我能夠給它下的近似結論。
“它是什麼?”我又問。
在這些奇奇怪怪的物事麵前,人類的語言真是蒼白。
老頭子沒有回答,而是將兩隻手湊近,做了一個類似於變魔術的動作,將左手中的懷表插入了右手中的銀片。因為那懷表是帶著鏈子的,表身通過銀片後,那鏈子卻拖在後麵,證明鍾表正在通過銀片。
這動作雖然怪異,但在近景魔術表演大行其道的今天,任何淩空穿物之類的魔術手法都已經不足為奇。
我屏住呼吸,看那懷表完全通過了銀片。也就是說,老頭子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左右兩手中所持的東西做了一次很自然的交換。
“聲音,兩種聲音!”楚楚叫起來。
聲音才是這種魔術變化的關鍵,因為等到老頭子的懷表交到右手、銀片交到左手之後,我耳中明顯聽到了兩種完全相同的“滴答”聲。
這種變化,細思極恐。
那銀片竟然具有複製聲音的神奇功能,讓鍾表指針的“滴答”聲由一變為二。
在這種變化發生時,我和楚楚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緊盯著那個銀片,說不出一個字來。
“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老頭子喃喃地問。
“老……老先生,你手裏拿的是什麼?這寶貝從何而來?”我先一步回過神來。
“月光寶鏡,這就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從何而來?韓主席的大藏寶庫裏有的是奇珍異寶,這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到現在都後悔,為什麼要拿它,而不是扛一箱小黃魚出來?”老頭子癡笑著,高舉銀片,抬頭凝望,“我看見它的時候,它就貼在銀絲蘇繡四扇屏上。那一晚上,鬼子兵臨城下,所有扛槍的人都向南跑了,主席府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我。我打開那大藏寶庫,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但我偏偏看上了它。不過這樣也好,往後的日子就不寂寞了。世上最勾魂的就是解不開的謎題,解不開,我就不死心;心不死,我也就死不了,嗬嗬,嗬嗬……”
那東西是我之前沒聽過更沒見過的,但老頭子說的話如果是實情,他的來曆就很容易弄明白了。
所謂的“韓主席”一定就是曾經主政濟南的那位大軍閥頭子,日寇來時,棄城南逃,最終死於元首震怒之下。這老頭子應該是主席府的管家之類,所以有大藏寶庫的鑰匙。當然,此人的品行也是值得商榷的,在所有人戰戰兢兢地等待侵略軍進城時,他趁亂開了藏寶庫,拿了這東西出來。
“那到底是什麼?”我由那東西散發出的詭異銀光上麵,聯想到哥舒飛天失蹤時地下超市水中的銀光。
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東西,但因何到了韓主席的大藏寶庫?
戰爭年代,各大勢力傾軋不止,財力、物力的堆積也遵循馬太效應的規律,即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彼時,齊魯大地韓氏一家獨大,於是任何寶物都向他的主席府聚攏。即使他自身不貪,其屬下、親信、幕僚也會懷著各種目的,助他聚斂寶藏,亦不放過任何發財的機會。
“給我。”楚楚繞過我,大步走向那老頭子。
麵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朽,她不必驅動蠱蟲,即使空手硬搶,大概也能得手。
“你知道這是什麼?”老頭子向後退去,並不想任由楚楚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