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小姐離開濟南以後,我請你去那裏吃飯。”我說。
唐晚搖頭一笑:“《曹劌論戰》中說,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人活著,如果太貪戀口腹之欲,最終就會變得腦滿腸肥、肥頭大耳,變成了被別人宰殺的豬。我活著,從不為了美食,而是為了理想。”
我有些汗顏,藏在話裏的隱意被唐晚看了個清清楚楚,而且做了很理智的分析。
“可是飯總是要吃的吧?現在的濟南城裏,大家公推旋轉餐廳的飯菜品格最高——”我為自己辯解,卻越抹越黑。
“好了好了,不說這件事,我們之間,不需要任何繁文縟節。你走吧,我在這裏等你。”唐晚說,“死約會,不見不散。”
我拿著紙袋站起來,向唐晚點了點頭,大步走出了“俏川國”,向北邊直行了兩百多米,然後從銀座商城門口右拐,去索菲特銀座大酒店。
那紙袋上寫著“1822”的房間號,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按了電梯,直抵18層。
作為濟南城區最高級的酒店之一,索菲特銀座內部的裝潢相當典雅,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純羊毛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寂然無聲。
不知為何,我的心髒突然狂跳起來,就像有恐高症的人一下子被帶到高處,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心跳。
我右手撫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這種緊張情緒壓製下去。
地毯越厚,就越容易藏下某種來自蠱蟲的威脅。楚楚既然能做到“滿山遍野全是蠱”,就一定能夠將這座高達五十層的大廈變成一座“蠱蟲之樓”,製造濟南城有史以來最可怕的“蠱蟲之災”。
自古以來,苗疆蠱術之所以不被中原江湖所接納,就是因為煉蠱師行事我行我素,常常做出一些令江湖同道不能容忍的冒險舉動,恨不得與天下為敵。
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蠱術橫行的苗疆,更不是少數人遊戲風塵之地。所以,煉蠱師才會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異類,為名門正派所不容。
我希望楚楚不是那樣的人,因為她的外表是如此恬靜溫柔,低調得像一隻誤入了百草園的鴿子。
在1822房間門口,我停下來,側耳聽聽,室內似乎有音樂聲響著。
我按下門鈴,隻過了五秒鍾,門就向裏拉開。
來開門的正是楚楚,看見我之後,她臉上並未露出驚詫的表情。
“燕先生托我送一些東西過來,想必他已經電話通知你了?”我問。
楚楚微笑著搖頭:“不,我沒跟他通過電話,請進。”
我走進房間,把紙袋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這是一個寬大的套房,除了客廳,左右各有一個臥房。
楚楚穿的不是黑衣,而是換了一身有著民族刺繡的白色粗布衫褲,發辮也已經鬆開,閑閑地垂在身後。
“請坐,我來沏茶。”楚楚說。
我記起了水槽中的死魚,立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她走到吧台後麵去,拿著電壺接水,然後通電燒水。
“夏先生,我有南方帶來的好茶,跟蠱術無關,更不含任何有毒成分。所以,我沏的茶,你可以放心喝,喝多少都不會有生命危險。”她說。
“好。”我隻回應了一個字。
她推開右邊的臥室門,走進去拿茶葉。
我聽到旅行箱的拉鏈被“嗤啦”拉開的動靜,確信她是在找茶葉而不是做其它的。
說實話,我很想相信楚楚,因為她的外表沒有一絲陰毒、狠辣之氣,跟南方水鄉來的女孩子十分相近。如果不知她苗疆煉蠱師的身份,可能會有很多人喜歡上她。
“夏先生,茶有兩種,分別是‘二月紅’與‘九月毫’。前者嬌嫩,後者老成,你喜歡哪種?”楚楚在房間裏問。
我起身走過去,站在門口向內看。
一個碩大的黑色旅行箱平放在床上,已經拉開一半,楚楚正背對著我在箱子裏翻找。
我回答:“就喝第一種吧,不過楚小姐也別太麻煩了,我一會兒就走。”
如果我是居心叵測之人,此刻就是最好的向楚楚發動進攻的機會。
久在江湖的人都會牢記一條原則,永遠不把自己的後背留給別人。
她敢於背對我,當然是因為沒把我當成敵人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