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清新美麗的環境中前行,我的沉鬱心情也開解了不少。
“不管燕歌行、齊眉出於什麼目的幫你,總歸來說,他們忙裏忙外,省了咱們不少事。昨天下午,我聽他打電話,知道他這一次為了給夏老先生尋找一個上佳的墓穴,與齊眉一起通過官麵上的關係,輾轉找到柳埠第一探穴高手龔老先生,派專車過去,請龔老先生出馬。現代人都知道好墓穴旺子孫的真理,所以南部山區一代的好穴都被占得差不多了。燕歌行雇了一頂四人抬小轎,抬著龔老先生在九頂塔北麵的山坳裏轉了一整天,才選中了一處名為‘丹鳳朝陽’的好地方,寓意為——丹鳳朝陽,名震東方,出人頭地,代代吉祥……”
老濟南人世代相信“吉穴旺三代”的道理,隻要家裏稍有能力,埋葬老輩人的時候都會謹慎地擇穴。
燕歌行、齊眉連這一點都替我想到了,真的是足夠細心。
“他們是好心?”我問。
唐晚無法回答,因為她也能感受得到,燕、齊二人都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當下,我們怎麼才能辨別別人是否好心呢?好人、歹人又都沒在額頭上刻著字。”唐晚苦笑。
車進柳埠鎮的地界,我的電話響了,竟然是沙老拳頭打來的。
電話裏,他的語氣有些遲疑,也有點惴惴不安:“石頭,你爺爺落葬了沒?我告訴你,蓋土之前,多給你爺爺磕幾個頭,問問他,還有沒有未了的心願。這幾天我晚上一直睡不著,一睜眼,他就在我床前站著,非要跟我下棋練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知道自己放心不下老夥計,可畢竟人都得死,隻不過次序不同罷了,他走我不難過,以後我走,別人也不會難過。”
我恭敬地回答:“沙爺爺,謝謝您叮囑,我都記下了。”
沙老拳頭咳嗽了兩聲,又重複問了一遍:“石頭,你說,你爺爺臨走還有未了的心願嗎?人死之前,不都是有回光返照的那麼一會子工夫嗎?他沒對你說什麼壓箱子底的秘密?”
我一怔,很明顯,沙老拳頭左拉右扯,是在探我的口風。
這段路上人車稀少,司機一腳油門踩到極限,車子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向前飛馳。
“沙爺爺,您老有什麼話直說就行。”我說。
沙老拳頭唉聲歎氣:“我就是舍不得老夥計。”
我低聲回應:“沙爺爺,我爺爺在天之靈如果有知,一定會被您的話感動的。”
爺爺癡呆時日太久,根本沒機會跟沙老拳頭下棋練武。我猜沙老拳頭說這些話隻是一個幌子,繞來繞去,全是虛招,就是不肯說實話。
唐晚緊貼在我身邊,能夠聽到電話中傳出的聲音。
“石頭,你相信不相信沙爺爺我?”沙老拳頭問。
不約而同的,我和唐晚同時皺眉,聽出沙老拳頭話裏有話。
我立刻回答:“沙爺爺,這還用問嗎?一百個相信。”
沙老拳頭一聲長歎:“相信就好,相信就好,我跟你爺爺情如手足,就差一個頭磕在地上八拜之交。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對得起你爺爺,讓他走得安心。好啦,不多耽誤你,掛了。”
電話掛斷,唐晚和我默默對視著,都在捉摸沙老拳頭的話。
“他心裏一定有事瞞著我,這件事跟爺爺有關。”我先開口。
“肯定是大事,他憋在心裏不說,都快憋死了,所以打電話探探你的口風。我猜想,大概是跟金錢利益有關的事。他也說了,你爺爺跟他相互信任,假如你爺爺有東西要托付給別人,一定會找他。所以說,他很可能私吞了一些東西,假如你對此一無所知,不找他討要,他也就順水推舟,隻當那些東西不存在。”唐晚的解釋條理清晰。
我鬆了口氣:“如果隻是錢,那就好說了。我雖然沒錢,但也不至於貪財如命。”
公道說話,曲水亭街的老鄰居們全都善良而質樸,保持著老濟南人豪俠仗義的英雄本色。可以這麼說吧,山東人是中國人裏最厚道的,濟南是山東省會,更是這種“厚道”的代表之地。如果不是改革開放這幾十年來外地人大量湧入濟南,造成了一些混亂的濁流,那麼,濟南城一定還是昔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好地方。
唐晚眉頭不展:“希望如此吧,你家老宅被人幾次翻個底朝天,對方卻一無所獲。我在想,會不會你爺爺已經把重要的東西藏到了別人家裏。現在沙老拳頭一打這個電話,我立刻就把兩者聯係起來。”
就在這時,車子駛上了一條盤山砂土路,路徑狹窄,崎嶇不平,車廂連續顛簸起來。
我抱緊骨灰盒,明白唐晚指的是什麼。
如果爺爺真有東西托付給沙老拳頭,那將是一個對我非常有利的嶄新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