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上麵這段話裏能夠聯想到,對方說的事跟抗日有關。
曆史記載,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日軍由關外殺入,占領京城,然後順道南下渡過黃河,不費一槍一彈奪得濟南。這是戰爭史上的奇跡,也是中國人、山東人最大的恥辱。如今的曆史教科書上,將這事的主要成因定義為“韓主席棄城而逃”,所有罪責加在一人頭上。其實,公平來看,當日軍南下時,河北、山西、江蘇、安徽一帶駐紮著大量的中國軍隊,他們如果能快速響應,由西南掩殺過來,至少可以將日軍阻截於黃河北岸,利用大雪奇寒的天氣,有效消耗關東軍的戰鬥主力,那麼抗戰版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
1937年距今差不多八十年,國際形勢天翻地覆,中國大地物是人非,很快大家就要忘記那段慘痛的日軍侵華曆史了。
我仍舊沒法插嘴,唯有暗地裏一次接一次深呼吸,不讓自己因驚疑而失態。
“我看見了一刀流的人,東北軍、西北軍裏的驍勇大將至少有一半死於他們的刺殺之下,這一次,該我替兄弟們報仇了……天下英雄隻知道西北軍有十三太保,這一戰,我要他們知道,西北軍實際有十四太保,我……我……咳咳咳咳……”那“老者”借著官大娘之口長時間激烈地咳嗽著。
我攥著凳子腿的那隻手一直都在冒汗,耳朵又受著咳嗽聲的折磨,漸漸的全身都開始冒汗,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這種痛苦的煎熬與折磨令人窒息,但我又不敢輕易發難,生怕一著不慎,造成難以收拾的局麵。
“官大娘到底在替誰說話?她出去這十分鍾到底遭遇了什麼?”我盯著官大娘灰白的發髻,心情已經極度惴惴不安。
“什麼?”官大娘突然銳聲叫起來。
這兩個字,才是她本來的人聲。
陡地,官大娘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我。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官大娘第一進來時,我無意中看到過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毫不渾濁,透著跟她的年齡基本相稱的睿智。她是神婆,自然比普通人更聰明伶俐,非但眼睛裏不揉沙子,甚至於能夠一眼看穿非人的世界。
此刻,她的眼中仍然閃著光,但卻變成了閃爍不停的青碧色微光,詭異之極。通常,隻有荒郊野外的磷火才會給人這種古怪的感覺。
“你是誰?”她銳聲又叫。
“你慌什麼……你慌什麼?”那“老者”也提高了聲調。
“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官大娘又問。
兩種不同的聲音都是從官大娘嘴裏發出的,這種情形,等於是她一人分飾兩角,體內竟然是藏著兩個靈魂,正在同時發聲。
我想到唐晚說過“爺爺體內藏著兩個靈魂”那句話,立刻低頭望向爺爺。
爺爺保持著僵硬平躺的姿勢,似乎對外界的一切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你竟不知我是何人?”那“老者”惲聲喝問。
他說出那樣的話殊為可笑,仿佛是某個著名人物麵對著懵懂無知的群眾,因別人沒有認出他並表現出足夠的尊敬而發怒。
官大娘向後一退,雙手一分,將那布包打開。
她的動作十分麻利,布包一開,立刻探手取出一把香來夾在腋下,隨即第二次探手入包,應該是去拿打火機點香。
可惜的是,她急切間竟然找不到打火機,連掏了四五把,都沒能取出打火機來。
“日本鬼子都到了黃河邊了,你們還都無動於衷,伸著脖子等人家下刀。濟南城自古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出了多少英雄豪傑,為什麼偏偏到了今日國運衰微之時,所有人都做了縮頭烏龜?我這一去,風蕭蕭兮臨易水,根本就沒打算回來——拿酒來,拿酒來!我跟兒郎們痛飲作別,哈哈哈哈哈哈……”那“老者”豪氣萬丈地縱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