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燃香辨吉凶(2)(2 / 2)

“不送了。”唐晚點頭回應。

官大娘沒再看我一眼,大步走出去,然後砰地一聲帶上房門。

我扶著床尾,挪到椅子前麵,無力地坐下。

官大娘氣急敗壞的表現讓我摸不著頭腦,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醫院上班之後我得去辦手續,趕緊把爺爺送回曲水亭街去。

不論唐晚怎麼幫我,該自己承擔的事總不能假手旁人。

“你還好嗎?”唐晚關切地問。

我艱難地搖頭,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耿耿於懷,悶得厲害。

“抱歉,我既不能給你答案,又氣走了你的鄰居。”唐晚在我旁邊坐下,語調已經變得溫和起來。

“沒事,官大娘……她是個好人。”我回答。

唐晚歎了口氣:“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好和壞用什麼標準來衡量?別說是你,連我自己都被弄糊塗了。我看得出,她在這一行裏算是道行不淺的,濟南城裏找不出幾個像她一樣的高手。她練的是看香術,練這個的,除了姓官的就是姓尚的,這兩大派由大唐上官氏一族傳下來,隨著時代變遷,千年演變,終於分為尚、官兩個支脈。任何一種奇術的發展都會打上政治時代的烙印,無法獨善其身,這是人類最大的悲劇。”

在我看過的資料中記載,大唐盛世數百年間,曾出現過李淳風、袁天罡那樣的絕世奇才,成為中國奇術曆史上不可磨滅的神級大人物。在大神的光環覆蓋之下,另有數百家奇術門派各自芬芳,結出了碩果,為中華奇術在宋代、元代、明代、清代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上官一族的代表人物當數則天女皇身邊的高級女官上官婉兒,那是一個才貌雙絕的奇女子,即使隨侍在女皇武曌這種如日如月的大人物左右,也將自己的光芒永留青史。

如果不是唐晚的解釋,我也不會將官大娘與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上官一族聯係起來。當下細思,我再次意識到,曲水亭街竟然像是濟南城“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一個精致縮影,而這街上大部分看似普通的人家,竟然都能夠與古代名門望族扯上關係。

忠義胡同裏,我家的鄰居關家,那是正宗三國忠勇神武漢壽亭侯關二爺的後人,而“忠義胡同”這個名字,正是來源於老濟南人對於關二爺的欽敬,將通到西麵芙蓉街關帝廟的胡同以此命名。

至於前院秦家,其族譜之中便能上溯至大唐開國名將秦瓊秦叔寶,濟南西門外五龍潭公園裏的秦瓊祠正是他們家出錢修建的。

名人、凡人、好人、壞人的確沒有什麼一概而論的標準,隻不過對比身邊這些高深莫測的能人,我對自己的現狀越發感到慚愧。

我沉默了一陣,悠悠地問:“你呢?是否也是這樣?”

跟摸骨術有關的古籍中提到過,普天之下最懂摸骨術的,是雲貴川一帶的唐氏一族,族中每一代的頂尖高手都被冠以“神手”稱號。

官大娘看了唐晚的手,甘拜下風而去,也算得上是個有見地、夠場麵的人。

“誰又不是這樣呢?政治就像我們呼吸的空氣一樣,生存一天,就一天離不開空氣。古今中外,無論怎樣標榜自己多麼清高的人,最後還是不得不呼吸空氣,不得不被政治左右。”唐晚說。

她站起來,由床頭抽出爺爺的病員卡,轉身告訴我:“等會兒上班,我幫你辦手續,你哪兒也不用去,隻在這裏守著就行了。”

我勉強點頭,連道謝的話都沒有力氣說了。

唐晚開門走出去,我艱難地支撐著取出一小袋咖啡,撕開封口,直接倒進嘴裏,用力咽下去。

咖啡粉太幹,我的喉嚨被完全糊住了,隻好扶著牆挪到衛生間裏去灌了兩大口涼水。

就著涼水吞咖啡粉的辦法最是提神,我已經試過多次了,每次都能在短時間裏讓自己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衛生間牆上有大鏡子,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麵容憔悴,胡須滿腮,個人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比大哥小十歲,與他舊時的照片相比,我顯得缺乏高手應有的豪氣與勇氣,或許是十年來的清貧生活磨折所致。

“趕緊好起來吧,我真的受夠了這種螻蟻般低賤的生活!”我向著鏡子裏的自己揮拳盟誓。

在古代,懂得相術的人大部分都能獲得拜將封侯的機會,地位高的被尊為國師,地位低的,也差不多要封為謀士,或是成為大人物的門客,過著衣食無憂、隨心所欲的生活。

到了現代,我們生活在一個無產階級掌控政權的紅色社會中,而相術之流奇術都被斥為鬼神迷信,一旦被政府抓到就會被懲戒嚴罰。

所以說,沒有無用的技術,隻有奇才被埋沒的年代。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但經過了今晚的事,我再也無法讓自己蝸居於忠義胡同的老宅裏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宅男了。

“必須要走出去,必須要崛起!”我低聲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