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光返照之時(3)(2 / 3)

爺爺一動不動,像是睜著眼睡著了一眼。

我托著爺爺的後背,扶他慢慢躺下,然後給他蓋上薄被。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我抬頭看唐晚,她仍然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怎麼樣?”我低聲問。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她仍然皺著眉,嘴唇動了動,臉上露出苦笑。

“先坐,慢慢說吧。”我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唐晚沒有坐,而是走向窗前。

方凳就在窗下,我拿它去砸貓頭鷹,隨手就放在那裏了。

貓頭鷹驚飛了,大概今晚再也聽不到那種“咕咕喵”的怪聲了。

“一個人隻能有一個靈魂,靈魂藏在身體裏,人就能說話、行走、思考、吃喝,清醒地、好好地活著。這一點,隻要稍有中醫知識的人,通過把脈就能感覺到。人死脈斷,靈魂也就離體而去了……這個觀點,你同意不同意?”她麵向窗外、背對著我問。

老宅裏存放著很多相術類的古籍,我粗略地翻看過幾遍,所以對這個領域並非一無所知。

唐晚說的,正是相術古籍中“人死如燈滅、肉爛一攤泥”的道理。

人活著如一盞燈,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對我們所在的大千世界是有貢獻、有索取的。無數人活著、無數燈亮著,這個世界就會變得越來越光鮮美好,越來越繁榮昌盛。

什麼能證明人是活著的?當然就是心跳和脈動。

人死燈滅,心跳停止,全身都探測不到脈動之後,從醫學名詞上說,這個人就已經“正式死亡”了。

我捉摸著唐晚的話,突然領悟,反手去抓爺爺的手腕。

慌亂之中,我連摸了五六把,才找到了爺爺的脈門。

“生命屬於人類隻有一次,一個人隻有一個靈魂……換句話說,一個人隻能死一次,死了就不會再醒。我是醫生,無論是在學校的解剖課上還是在醫院裏,已經無數次見過死人,對於生者與死者的判斷標準再熟悉不過,可是這一次實在太奇怪了,我無法判斷夏老先生究竟是……”唐晚轉過身,皺著眉看著我。

爺爺當然是活著的,因為我已經摸到了他的脈絡在跳動。

我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我摸到了,你差點嚇死我。”我低聲說,然後放開了爺爺的手。

“摸到了脈動?”唐晚緊皺的眉頭仍未解開。

“嗯。”我點頭。

“那麼,你說說看,夏老先生現在究竟是——活、著?還、是、走、了?”最後幾個字,唐晚一字一頓,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我。

我點頭:“當然是活著!你開什麼玩笑?”

在我看來,爺爺的脈象雖然微弱,但隻要脈動,就有心跳,人自然就活著。

唐晚歎了口氣,輕輕地擊著掌,似乎是如釋重負,又似乎是神遊天外,完全陷入了第二次的深度思考狀態。

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既然爺爺沒有問題,我也總算能喘口氣了。

我從床頭櫃裏取出兩小袋咖啡,放進兩個杯子裏,然後衝進熱水。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變成了一個嚴重的咖啡依賴者,每天至少要喝五杯,情緒失調嚴重的時候,從起床到睡覺的十幾個小時裏,平均每兩個小時就要喝一杯。

這種產自越南的超濃速溶咖啡最對我的口味,走到哪裏都會自備。

我把咖啡端給唐晚,她自然而然地接過去,並沒有多餘的客套話。

“唐醫生,認識你很高興,今晚費心了。”我舉起杯,以咖啡代酒,向她道謝。

唐晚一笑:“我也是,直呼我唐晚吧,這樣更自然一些。”

我點頭:“好好,那你叫我天石就好了,其實朋友們都叫我石頭,夏天的石頭。”

名字隻是一個代號,我從不在意別人叫我什麼。

在老濟南人的各種稱呼中,名字末尾是個“石”字的,通常就被叫成“石頭”,司空見慣,約定俗成。

“不,不是夏天的石頭,應該是女媧補天的石頭。”唐晚搖頭。

這個本來很簡單的問題勾起了她的興趣,接著補充:“《列子?湯問》中記載,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那時候,天塌了大洞,女媧煉五色石補天——”

“最後剩下一塊,就變成了《紅樓夢》裏的賈寶玉。”我替她補充。

她既然能自然而熟練地背誦古書《列子?湯問》裏的內容,可知是個學識淵博的女孩子。

我從未把“天石”跟“女媧煉石補天”聯係在一起過,畢竟這隻是中國人戶口本上極普通的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