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鎮宅夫人(三)(3 / 3)

安以墨嘴角上揚,這說法他在京城備考的時候倒是聽過一回,說是宮裏傳出來的,上等人的規矩,要以香茗洗手、砸杯迎客——

怕是念離早就猜到裘夔會故意刁難,所以準備得如此萬全。他劍眉一挑,爽朗大笑:“好!裘縣令,我這愚妻可是以宮廷禮遇相待,如若大人不賞臉,可就是不給皇帝麵子。”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安以墨先聲奪人壓了頂大帽子下來,裘夔豈敢撒潑,瞪了一眼這婦唱夫隨的小兩口,接了帕子,擦了擦手。別說,這女人分寸拿捏得還真得當,這帕子過了茶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帕子全部沾濕,卻擠不出一滴水,看來這所謂的香茗洗手,並不是她臨時拿出來唬人的。

裘夔也不是沒腦子的,想到這裏,便收斂了幾分氣焰,將手帕扔回給念離,複又坐回位子上去,卻是看了滿地的渣子,突然冒出一句:“安夫人,您是京城來的,自然有很多京城的規矩,我們鄉下人粗鄙,未見得都聽過,要不是安老弟提醒,怕是我剛才要犯了大錯了。隻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到我們溯源來,也要遵守溯源的規矩,按著你說的,這碎瓷片昭示平安,這茶水代表豐澤,那麼你就不能繞過這平安豐澤,否則可是會給安園丟了福氣啊!”

裘夔那一張嘴,可是常年勒索安園練就成的鐵齒銅牙,這一個腦子,也是九曲十八彎鬼主意一個接一個。這回兒聽了他這滿篇鬼話,安以墨手都在顫抖,恨不能直接衝上去給他倆大嘴巴,可是安老夫人卻給了他好幾個眼色。

天高皇帝遠,父母官萬萬得罪不起,否則天天給你眼色看,生意還做不做了?畢竟吃癟這麼多年了,好好一個大活人都被逼成半傻半癲了,還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安以墨強壓下心裏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看著念離,而念離卻沒有看他一眼,低頭收起自己的裙角,露出一雙高高的鞋子,底兒足有半個指頭厚,就這麼步態優美地踩著碎瓷片走了過去,留下一串脆響。

安以墨那張像被潑了墨的臉上,頓時盛開得如紅蓮花一般,這溯源的小家碧玉們穿的都是平底布鞋,哪裏見過這樣高級的鞋子?這一回,裘夔再一次失策了。

念離不動聲色地看著裘夔,那眼神仿佛在說:見識短不是你的錯,但是跑出來丟人現眼就是你的不對了。

安以墨愉悅地起身,大大方方拉著念離的手,將她人按在自己的下手,手一直都緊緊地攥著她的,就像在示威一般。

“嗬嗬,安老弟和新夫人感情真好。”

“自然,她為我安園保住了平安、帶來了豐澤。”說到這裏,安以墨“深情款款”地看著念離,故意溫柔萬千地說,“是吧,娘子?”

念離看出了這是安以墨在故意氣裘夔,也就配合著點點頭,小鳥依人地說:“妾身將來還會為安園承續香火、傳宗接代。”

安以墨一愣,這念離打的是什麼盤算?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隱疾”了嗎?怎麼還自曝軟肋?

念離別有深意地給了安以墨一個眼神,開口慢言:“相公,是吧?”

安以墨雖然不懂念離這麼說的意思,但是他知道這句話一定不是口誤。雖然不懂,卻還要無條件信任對方。安以墨沒有馬上跳出來截斷這個話題,而是不動聲色,決定靜觀其變。

安老夫人可沒兒子這般好的耐性,一聽念離說出這話茬,頓時拉下了臉子,滿屋子的丫鬟都低頭不語,氣氛一時尷尬。這正是裘夔耀武揚威的好時機,而這個男人卻不知自己正一步步爬入念離設下的陷阱。

“安夫人,我相信這安園的列祖列宗都會保佑你早生貴子。作為一方父母官,我可是愛民如子,你們能夠香火旺盛,我心裏也高興得很。”

裘夔以男人才懂的眼神“可憐”著安以墨,那其中有著不能明說的嘲諷和鄙視,嘴巴上更是越說越離譜,“而且安老弟可是風流倜儻的一號人物,安夫人不是親自去天上人間看過了嗎?他可是終日花鄉纏綿樂不思蜀啊,哈哈哈哈——怕是安夫人您一個人都伺候不了他——”

“這個裘縣令不必過慮,我下麵還有兩個妹妹,會和我一起照顧好相公的。”念離繼續在這兒裝“初來乍到”,一副什麼都不知的樣子,“隻可惜二妹妹體弱多病,三妹妹又——唉,現在隻剩下念離一個,實感力不從心呢,於是要去天上人間幫相公放放火,解解壓。”

念離這一番話說完,全溯源城的男人都會感激涕零的。多麼善解人意的體貼姑娘啊!幫著相公找女人,簡直是天下極品的女人啊!裘夔想起自己家裏那爭風吃醋打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們,不禁長歎一聲。

多好的女人,怎麼就偏偏安以墨有這般的福氣。其實這話再多說一筐,念離也不怕沒詞兒。

當年在宮中聽了多少娘娘終日說著這般的假話,心裏明明恨不能把皇帝綁在自己那張暖玉添香的榻上就再也不鬆手,嘴巴上還是要和眾姐妹推托一番,高尚一下,不但允許男人出牆,還恨不能自己做梯子扶他一把的架勢。

怎樣說能讓這猥瑣男人最大程度眼紅安以墨,念離心裏最有數。果真,話一出口,裘夔就長籲短歎起來,過了半晌,將這話兒掰碎了玩味,才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慌忙返回來問:“您方才說的‘三妹妹’,她怎麼了?”

“嗯?裘大人難道不知道嗎?我這三妹妹已經私奔有個把月了。”念離故作驚訝地問道,又假裝驚恐地看著安以墨,戰戰兢兢地說,“對不起,相公,我不知裘大人尚不知情……”

安以墨聽到這裏總算有些眉目了,忍住笑意,板著臉配合著她的話說:“不打緊。”

等等,什麼叫不打緊?這可是我妹子的清白!裘夔伸出手叫停。

“這話可得說明白了——她幾時私奔了?”

“難道不是嗎?我進門一個月了,她這做小的一沒來奉茶、二沒來請安,我當她不懂禮數、沒有家教,親自上她院子去,她大門一關,打聽起來,才知道她‘外出雲遊’很多天了,都不知她去了哪裏。”

“興許是回了娘家吧,不可能是私奔了,怎麼說還帶著一個孩子呢。”裘夔著急辯解道。

其實安園上下早已有默契,這三夫人是故意給新來的大夫人臉色看,所以一聲不響地帶著寶兒回了裘府,對外隻稱是雲遊。

“娘家?”念離笑了,“我是不知她娘家何人,也太沒規矩了!難道這就是溯源的規矩,做小妾的可以隨隨便便回娘家,也不來給大夫人請安?還有,我既然做了大夫人,這安家的少爺就要過繼到我的名下,這是明擺的事兒,她竟然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帶走了我的兒子,這倒不僅僅是私奔了,該算拐帶吧?正好縣令大人在此,小婦人——”

安以墨胸口一陣激蕩,笑意憋回肚子要岔氣了,安老夫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句話都插不上。

安以墨出來做個圓場的大好人。

“夫人,夫人——少安毋躁。我想縣令大人不會不管的,過不了幾日,老三一定會帶著寶兒回府給你賠禮道歉的。”

“那是自然——”念離看著裘夔,字字句句都很分明地說,“哦,到時候要她如今日一般,奉茶賠我。不但如此,為了保住我們安園的平安和豐澤,定要她也踩住我們的福氣!”

裘夔的臉兒不知是個什麼色兒,隻是耳邊仿佛聽見了妹子慘絕人寰的叫聲。

不到三日,消失了月餘的三夫人裘詩痕就帶著寶兒回府了,一進園子,一個不留神,咣當一下子就摔了個狗啃食。

當時適逢安以墨正在園子裏晾幹他的春宮圖,冷眼低眉地打量著這多日不見的老三,輕哼了一聲。

“怎麼看都是一出風景啊!”

裘詩痕掙紮著爬起來,狠狠地甩飛了那罪魁禍首,高達一個指頭的繡花鞋。

這事兒傳到牡丹園的時候,婷婷笑得肚子都疼了,扶著柱子直不起腰來,倒是念離依舊平靜,躺在藤椅裏讀著書,午後陽光極好。她翻過一頁,了無痕跡地說:“那種鞋子,沒穿習慣,還真容易跌跤的。”

第五章黑暗浴房夫子香

老三回來的當天,老二也回府了。這平素水火不容的兩位小妾看來是商量好了一起離家,現在又拙劣地一並回府,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她們私下的勾當。

安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問。這是念離嫁入安家以後第一次出了牡丹園用膳,用膳的地點選在一處開闊的涼亭,據說是顏可生前最喜歡的地方,坐在亭子任何一個方向,都能看見絕美的風景。

美麗的不隻是風景。到時候,亭子裏有談笑風生的五顏六色的人兒,廊子裏魚貫往來的丫鬟和下人,盤子中色澤鮮豔的美食,這一切看似是一餐簡單的家宴,卻遠比一口飯一口酒來得多。

所有人大抵都盼望著這一天,除了安以墨。這一天一大早,他披頭散發地從天上人間回來,就陰沉著個臉,依舊隻讓念離來落雨軒伺候沐浴更衣。念離被下人領著走向落雨軒後院的浴房,下人走到門口就不再走了,隻是低低地說了句:“請夫人進去吧,少爺吩咐了,沐浴的時候不讓男人進去。”

這男人可真是個怪人,落雨軒不讓女人進,浴房又不讓男人進,那麼平素難不成是猴子來伺候他洗澡的?念離打量著這間浴房,居然是個沒窗戶的小黑屋子。頓了一頓,她起手敲門,可是手還沒敲在門板上,就聽得屋子裏傳來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是念離嗎?進來吧。”

下期預告:念離幫安以墨洗澡的時候發現了他背上的傷疤,一下子臉色大變,原來,安以墨還有另外一個神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