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震怒什麼呢,她隻是他手下的靈寵而已,有她與沒她,對帝江而言,又有什麼區別。
帝江似乎看出了她的這呆愣,他慢慢放鬆了手掌的力道,但指腹仍然留在白長樂纖細的手腕上,輕輕掠過那圈被他勒出來的紅痕,指尖溫柔的觸感讓白長樂鬧了個大紅臉。
帝江長歎一口氣,似乎以一種長輩的姿態,將白長樂攬入懷中,錦緞凉滑的觸感貼在白長樂側臉上,一邊冰涼,另一邊卻灼熱異常,她支支吾吾,尷尬得兩手都不知要放置在何處。
恍恍惚惚間,她聽到帝江說,本君養你至今,可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的,好了,現在馬上隨我去清華仙君那兒,取消掉你的名字。
白長樂一聽這話就醒了,她紅著臉推開帝江,抗議說她已經答應了,寧死不屈絕不反悔,她要是反悔,清華仙君可要怎麼看她。
帝江臉色一變,原本已經稍微溫和下來的眼又開始聚集冷意,他冷冷凝視白長樂,白長樂心中一痛,卻還是梗著脖子說:“我,我喜歡他,就算要受那些罪,我也認了!我認了,誰讓我喜歡他!我願意為他生為他死那是我的事,才不要你來管!”
說完這句話,白長樂用盡全力推開帝江,落荒而逃。
四
從那以後,白長樂再也沒回太儀宮。她開始正式潛入妖族,開始出沒在妖族各個權貴的府邸內宅中,她掩住自己微弱的仙氣,沒有人發現蹊蹺。
她將在牆洞裏偷聽到的有用消息找機會傳回營中,通過她竊聽到的消息,先鋒軍數次攔截妖族,並且大獲全勝。
為此,清華仙君特意為設宴款待白長樂,以免白長樂身份泄露,宴是小宴,隻有數人而已,其他人大概也知道白長樂對清華的那點心思,幾杯酒後便借故告辭,留兩人獨處。
盈盈月光下,清華不勝酒力,已是有幾分醉意,朦朧間他看白長樂呆呆憨憨地看著自己,心中一熱,他輕聲道:“白姑娘,以前我……言語之間多有得罪,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長樂受寵若驚,連連搖頭說自然不會,清華聽後垂眼微笑,突然又說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事,他說大家都以為,這先鋒軍統領,是天帝分下來的苦差事,可實際上呢。
清華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是我自己要來的。”
酒後難免吐真言,這樣陌生的清華讓白長樂突然很無措,卻聽清華繼續說道:“我在凡間修仙千年方得道升仙,一關一關地闖,終於是羽化登仙,可上了天界才知道,我永遠比不過天生仙胎的神,比如說,帝江。”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白長樂的表情:“你懂嗎,要得到旁人的認可,就必須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並非他們所言般無能。”
“你……很好的,何必管他人說什麼?”白長樂幹巴巴地安慰道。
清華低低一笑:“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那麼多年,一人在這天界……大概也隻有你這個小丫頭,真心待我,可你喜歡我哪裏呢?”
白長樂想了半天,她隻知道自己特別喜歡清華,喜歡哪處呢,她也說不出個由頭,隻是每次見到他,心髒那處,便會隱隱地脹痛,那種自靈魂最深處散發的痛楚,沒有任何一種靈藥可以紓解,但隻要靠近清華,想著清華,那種脹痛便會慢慢紓解。
這事,她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過,因為說出來,就顯得矯情。
清華是自己的靈丹妙藥,這種感覺,必然是愛情,白長樂這樣確信著。
“白姑娘,不,長樂。”清華的雙眼裏帶著某種熱切的希冀,他甚至一把握住了白長樂一直端著酒壺的右手,陌生的觸感讓白長樂抖了下,腦子一漲便胡言亂語道:“啊,等等,這就要酒後亂性了?不,這個,太早了吧喂!”
“長樂,你會繼續幫我嗎?”
醉酒後的清華仙君問得斷斷續續,白長樂頓時對他大生憐惜:“會的。”白長樂掛著最誠摯的笑容,“我會一直幫你的。”
五
白長樂沒料到考驗自己的時候這麼快就到了。那天她剛出完任務回營裏報到,就見原本秩序井然的營地裏跟亂了手腳一樣,將士臉上暗藏焦急,白長樂這才知道清華仙君被魔界大將偷襲,死戰三日,被一把弑神刀插入腹中,五靈聚散,恐怕要功力散盡。
白長樂再孤陋寡聞,也曉得那能讓天人五衰的弑神刀是啥玩意兒,弑神刀由被虐殺的魔人怨骨所製,再經百名童男童女血液浸泡,其怨毒之氣能讓仙人五靈盡散,是極為可怕的魔物,白長樂隨營長一同前往清華帳前,還未進入,便聞到陣陣血腥不祥之氣撲麵而來,帳內,清華半依在床榻間,烏發淩亂,單衫上盡是斑斕鮮血,白長樂著實被嚇得不輕,仙人之體,即便受傷又怎會這般流血不止!
“你,你還好嗎?”白長樂蹲在床邊,假裝鎮定地安慰他,“肯定有治的法子的,你可不要自暴自棄!”
清華露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即便能保一命,那也是費了,千年功力煙消雲散……而這天庭裏,又豈會留不中用的仙人呢。”
白長樂急急反駁:“不會的,你看我,我也不中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在我心裏可是很好的,一直都是,未來也是!”
白長樂明白自己的安慰並不能幫助到清華絲毫,清華的麵色一日比一日衰敗,甚至連原先烏黑的長發,也褪去了顏色——那是天人五衰的前奏,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天帝知道此事後,便徹底放棄了清華,重新選派人選來先鋒營坐鎮。
清華知道這個消息後,癡癡地咳嗽了起來,白長樂一直照顧在側,清華吐出血水,他握住白長樂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上,她心裏絞痛得無以複加,吐出血水後,清華原本灰敗混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說:“長樂,我知道有個法子。”
白長樂愣愣地問,啥法子?
清華緊緊握住白長樂的手,就像那是溺水之人最後的浮木一般,他慘白的臉上綻放出一抹輕微的笑意,他說有法子的——
萬物之事,皆逃不出時間,清華一字一句道,任何事物在時間麵前,不值一提。
“而帝江,掌管的,不正是時間嗎?”
白長樂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太儀宮。清華的話言猶在耳,隻要回到被刺的那日,那一切都能避免。他甚至對她許諾,患難見真情,他不會辜負白長樂的一片真心,隻要一切恢複,他們便成親,過白長樂想過的生活。
太儀宮中,帝江正坐在庭院中的椅子上,麵前擺一副棋局,他這是在與自己對弈。旁邊空無一人,唯有花落的聲音,聽見腳步聲,帝江並不回頭,淡淡地說:“回來了?”
隻是一個許久不見的背影就讓她喉間酸楚,竟是要落下淚來。她想過的生活?可自己想要什麼,白長樂卻並不清楚。她最快樂的時光,便是一邊與帝江鬥嘴打鬧,一邊去調戲清華仙君,清華仙君越是對她不理不睬,她便可以鬧騰得越厲害,人生中有這樣那樣幸福的與不幸的事,若真的要她挑一件,那便隻有一樣罷了。
那便是趴在帝江的腿上,任由對方撫摸她的頭頂。那不需要曖昧言語,不需要任何裝點的時光,才是她最幸福的時候。白長樂沙啞開口,她問:“你……控製時光,那你能讓……時光,倒退嗎?”
六
白長樂回到營地的時候,天色已暗,一見她的出現,清華拚盡氣力支撐起身體,急急問,如何,帝江可否答應?
白長樂蹲下身子,用這輩子最溫和的聲音說:“清華……若你有事,我願照顧你一輩子,若你走了,我就陪你走,讓你路上不再孤單,這樣可好?”
清華眼瞳一緊:“帝江不答應?”
白長樂埋下頭。帝江從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他當時說,傻丫頭,你提的要求,本君何時拒絕過,你喜歡的,本君……自然會為你留下。
“可是不能這樣,對吧。”她眼中有淚,心裏卻異常堅強,“他掌管時間,可時間並不屬於他,若他幫了咱們,便是監守自盜,我們不能這樣害他。”
是的,帝江是這個世上她最不想傷害的人,比清華,比她自己還甚。
她不懂這種感情,是親情抑或愛情。
清華像失去所有氣力一樣倒下,但在他倒下的一瞬,他昏暗的眼中有極其鋒利的光閃過,就在白長樂去攙扶他的一瞬間,一枚銀針穩穩地插進了她的脖頸後。
白長樂麵容一抽,半張著嘴震驚地看著清華,而清華依舊是那副文弱的模樣,他狠狠把銀針往深處按去,一邊輕聲說。
“我給過你機會,既然你不肯讓帝江幫我,那麼我隻有自己想辦法了,隻要能活下去,我並不在乎用什麼方式……在什麼地方。”
七
原來,那弑神刀最為可怕的,並不隻是讓天人五衰。它最令人膽戰的地方在於,這把魔刀能侵蝕仙人心智,隨著身體的腐蝕,也將逐漸腐蝕進仙人的靈魂中,將仙人心中埋藏得最深的欲望與痛苦釋放出來。
被弑神刀傷中的仙人,輕則喪命,重則……墜入魔道。在不知不覺間入魔的清華,與妖族做了筆買賣。清華將白長樂交給他們,要知道妖族為了抓這間諜,已經費時許久;而妖族則將為清華提供新鮮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