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子弩還有一個俗稱,名叫一槍三劍箭,之所以有這種叫法,一是指粗長的箭矢尾部有三片鐵製翎羽,隨著弩箭擊發,它們就像三柄利劍一樣無往不利,命中目標之後箭頭穿透箭尾撕裂,凶殘如洪荒猛獸。
一槍三劍的另一個原因,在於主矢兩側還可以搭配三支小箭,一次發射有主有次,愣是沒有浪費這架戰爭利器一點勢能,將怒火盡數傾瀉敵人頭上。
下邳雖為首邑,城牆並不算雄壯,三層樓的高度,十架床弩齊射三輪就能上人了,鑒於人多的緣故,虞周他們等了足足六輪才準備正式攻城,而這時候,數丈寬的牆麵外側像是多了個天然懸梯,傻子都知道該幹嘛了!
“殺——!”
雖是徒步,身高腿長的項籍不遜騎馬多少,在一群劍士刀客中間,這家夥的長戟如同本人一樣顯眼。
不誇張的說,當項籍大踏步踩在地上往前跑的時候,跟一頭橫衝直撞的犀牛沒什麼區別,同樣的皮糙肉厚,同樣的煙塵滾滾,伴著“轟隆轟隆”的腳步聲,任誰看見這麼一位迎麵衝來,第一反應都是側身躲過去……
那氣勢太駭人了,正麵相抗絕對不是明智之選!
包括城內的秦軍也是這樣認為,他們發現楚人衝上來的時候,正是項籍威勢進入巔峰,看那勁頭,甚至有人覺得此人想撞破城牆殺進來!
等雙方距離僅剩一箭之地的時候,楚人率先發難了,仰射有些吃虧,但他們仗著人數優勢絲毫不落下風,弦聲、箭聲、呐喊聲,聲聲不絕反壓秦軍,黑色、紅色、血色,每一種顏色翻騰綻放都有相應的生命緩緩倒下。
兩輪箭雨之後,秦軍中的老卒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如果隻是對射,楚人應該弩盾齊備結成陣型才對啊,怎麼那群粗衣者一個勁往前,根本沒有停下的打算?
看架勢,有點像將要攻城?
可他們什麼登城?梯子都沒有一架啊?
常說燈下黑,躲在女牆後麵與敵人對射的時候同樣有視覺死角,等項籍他們越來越近,一些經曆過生死直覺敏銳的老家夥越來越不安。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舉盾頂著楚軍箭矢往外一探頭,再順著項籍他們奔跑的路線一看,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備戰!備戰!快備滾木擂石!楚賊要攻上來了!!”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那人悶哼一聲並未倒下,聲音更加淒厲,像是被人擠出肺裏所有空氣一樣喊道:“備…戰,死戰——!”
與他有默契的秦人老卒一聽,不問緣由打起十二分精神,那種自己探出頭去再看一遍的家夥都是新手,有的被一腳踹回來驚魂未定,有的因為好奇付出沉重代價,插滿羽箭趴在牆頭。
不管怎麼說,城牆上插滿巨箭的消息迅速被每一個守軍所知,就在他們搬滾木運擂石燒金汁的時候,項籍已經摸到城牆了。
隨手格飛兩支冷箭之後,他右手持戟左手拽住牆上巨箭,沉著身子試了兩下結實程度,頓時麵帶喜色,胳膊上的肌肉包一鼓一鬆,整個人拔地而起。
眼看著有人往上爬,秦軍怎能輕易放過?他們一邊用弓箭壓製後麵的楚軍,一邊往下出溜飛鉤想要擒了項籍。
三爪鐵鉤蒼蠅似的圍著發髻打轉,項籍不耐煩了,隻見他稍微停下攀爬進度,長戟往前一探一絞,頓時用小枝掛住鉤子、繩索纏住戟身,然後雙方便開始較力。
不過但凡“力”這個字跟項籍扯上關係,結局根本不用問,隨著一聲暴喝“下來”,城頭立馬被拽下來倆人,“吧唧”一聲摔在地上,抽了兩抽就從頭部浸開血跡,眼睛暴凸。
實際上,方才想拿項籍的不隻兩個秦兵,還有運氣好的家夥抓繩子不牢,掌心被磨破之後,人卻躲過一劫,他們顧不上手掌鑽心一樣的疼痛,隨便一裹繼續應敵。
再往上爬了兩步,項籍忽然發覺頭頂一暗,來不及看清是什麼,一團黑影已經當頭罩下。
此時此刻容不得多想,項籍拿戰戟斜著一戳,鋒利的戟尖插進城牆,牆與戟之間,一個銳角既成了他的避身所,又成了擂石變道的斜坡。
在石塊觸碰戟身的時候,項籍稍一用力撐開銳角,石塊無奈的隨著戰戟變更了路線,沒完成任何使命就跌進泥土裏。
秦軍出招,項籍拆招,經過了方才較量,守城者仍是一副不屈不撓的態勢,項籍心裏可是樂開了花,因為他發現這些巨箭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結實,不用像剛剛那樣小心翼翼也沒問題!
“秦狗,等我上來你們死定了!”
年輕人喜歡又鬥技又鬥嘴,秦軍顯然沒有奉陪的興致,聽得一聲辱罵,他們隨手就把還沒煮開的金汁倒了下去,笑得猙獰又解氣。
“秦賊無恥!”
一身粗衣沒披大氅,他可不想被那些汙穢之物澆個滿頭滿臉,金汁落下之前,項籍飛快的一蹬牆,身子像隻風箏一樣往遠處滑出去,足足躍出一丈,他才借著翻滾著地穩住身形,再扭頭怒火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