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當場氣的胡須亂抖,手都不穩了。
上蔡與陽城確實相距不遠,那又怎麼樣?說這話意思是李某人包庇他們了?我都入秦三四十年了!那時候什麼陳勝吳廣生沒生下來還不一定呐!
“趙高!若是羅織罪名,你最好多用用心!老夫行的正坐的端,不怕你這些魑魅魍魎手段!
同鄉?老夫還是楚人呢,莫非所有楚人觸犯律例都要牽連到我頭上!?”
趙高怪笑一下:“這倒不敢,不過老臣聽說,令公子李由喪妻之後對陛下多有不滿,時常有走卒門客出入其所,我甚至還聽說,他與陳勝等人早就熟識,此番陳賊作亂,就是他在背後包庇指使所為,李丞相知也不知?”
“還有這種事?李丞相,從實說來!”
陳勝是什麼人?那是反賊!不管他幹的那點事在二世心裏到底有多大規模,對抗官府總是沒錯的,跟這種人有所牽連,也難怪胡亥一下子變得很上心。
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區區蟊賊怎麼抓都抓不到呢,原來背後有靠山?
李斯可謂是氣炸了,這等誅心的指責,不管是與不是兒子都要解職待命,趙高此言不隻汙蔑李由一人,更是要斷了李家在朝中的所有一切啊!
“趙高!休要信口雌黃!李氏從未做過欺君叛國之事,不怕你這番指責!
你也熟悉秦律,可千萬想好了,誣告是要反坐的!”
李斯這話本沒錯,卻引得另一個人多想了,這人就是二世胡亥,胡亥有點發虛,因為“沒做過欺君叛國之事”這一句同樣戳在他的心口。
沒做過?那沙丘算什麼?朕怎麼登位的?
這是不是李丞相嘲諷我呢?他剛才就說後悔當年之事了!
胡亥想到這裏,把美宮娥與飛禽走獸通通趕出腦子,麵色一沉,旋即問道:“李丞相,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李斯答了一半,這才反應過來二世的語氣有些不對,待他看到胡亥臉色,頓時醒悟自己錯在哪了:“陛下,老臣的意思是……”
“陛下,臣倒覺得,李由出任多年三川郡守還是有些功績的,比如九原軍上一次剿滅陳勝不利,是不是有人提前泄露大軍行跡所致……”
“趙高!老夫與你勢不兩立!我要生啖你肉,拿你的皮祭奠先帝!”
趙高本想什麼都不說,讓二世處置接下來的事情,看了一眼胡亥臉色之後,他又火上澆油:“你還有臉提先帝!趙某身無後人一心為了陛下,你呢!”
這一句話,正中胡亥心中搖擺之處,他是趙高看著長大的,啟蒙的篆字也是趙高教授的,如果要在趙高與李斯之間做個選擇,胡亥更願意相信前者斷然不會害自己。
一個連後人都沒有的宦官,能圖什麼?
一個屢次有私心的丞相,是不是該罷黜了?
“來人,將李斯剝去冠袍,收監待審!”
馮去疾做夢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晃著身子退了兩步,啞著聲音吼道:“蒼天不公啊!趙高,你屢次陷害忠良其心可誅,你妖言惑眾欺瞞陛下!
難道非要等到大秦將亡的那一天,天子才會醒悟嘛!!!”
胡亥臉色沉得可以擰出水:“一並拿下看問!”
“陛下不妥!哪有一次拿下兩位丞相之事……”
胡亥聲音尖利:“朕說行就行!還有那個什麼馮劫,通通拿下!拿下!朕是天子,讓你們拿人!”
這下眾侍衛不再猶豫,慢慢逼近三人準備動手,馮去疾眼見如此,一生的勇氣與不甘全都爆發出來了:“將相不受辱!爾等都給我退下!”
王衛腳步仍未停下。
“先帝!老臣無能,愧對您的知遇之恩!如今家國至此,我隻能來陪您了!”
從嘶啞到高亢,好像聲音也如人回光返照那樣回歸年輕,透支出的生命格外慘烈,帶著無盡決絕奔向銅柱,隻聽整個大殿之內“咚——!”的一聲響,好似有人敲響了撞鍾,隻有一聲,回味悠長……
“丞相!馮丞相——!您何苦哇——”
大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兔死狐悲的氣氛伴著血腥開始漫延,李斯合上雙眼,老淚長流。
趙高低著頭,無人看得清他是什麼表情。
鬧到這種地步,胡亥自覺無趣,吧嗒一下嘴巴,想到阿父所教君王不可認錯,遂說道:“真是沒意思,都拉下去,把那根柱子好好洗洗……”
李斯猛然抬頭,像第一次認識胡亥一樣打量了一遍,慘笑道:“我錯了,我錯的大了……”
“退朝——!”
“咚——!”
“馮將軍!馮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