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這人間走過了很多個春秋,隻記得如今的天下爭霸的不過是華秦兩國,成國守著那條河,未曾有過爭霸之心,而那大秦的李花雨下了幾場,終歸是在風雪樓淹沒後失色,那些曾經被刻骨而下的事情終是隨著一代人的死去而埋沒,成為野史正史之下一段可有可無的風流韻事。
他走了很多路,看過很多人,也看過很多人死去,後來,連扶歌他都很少踏足,整個人間不過與他不曾不關係,他守在碧溪山上,守著那一紙畫卷,等待宿命的安排,他想,他又很多日子可以消耗,總會等到千晚,即便是滄海桑田之後。
他很少出門,自從將示兒的事情辦完之後,幾乎守著碧溪山再也沒有下山去,他會經常看見顧扶蘇上山來,遇見他也沒有奇怪,安安靜靜兩個人坐著,下局棋,他想著他心底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女人,我守著幾乎毫無可能的希望。
到後來顧扶蘇也死了,聽聞是病逝的,除了一杯薄酒撒給碧溪山祭奠這個陪了自己幾十年的人,他並沒有其他法子,或許顧扶蘇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除了每日瞧著那張畫卷之外,他已經再無其他愛好,或許對封清越而言,沒有阮蒹葭的人間,不過是蒼白到極致的淡漠,他站在畫前又站了很久,他想,他已經等不下去了。
有些令人絕望的事情從來都不是霎時間的,真正令人崩潰的事情是時間消磨你所有的欲望跟情感,有時候,真正逼瘋自己的從來不是壓力,而是無休止的重複。
他閉了閉眼,很久之後,才睜開眼,轉身取下窗邊的琉璃燈,風中嗚咽的聲音似乎在做最後的告別,那麼,再同你一起葬於生死之前,將我們所虧欠的事情,將人間的風景再看一遍,等到黃泉白骨之時,我會告訴你人間的諸多美好,不再令你孤單。
他帶著琉璃燈走遍了整個雲荒,看過了漠南的戈壁黃沙,那掩埋在歲月下的古老的城堡,看過洛河之上的萬千繁華,搖船的小哥,美貌的姑娘,看過花城之上百花盛開之下,年紀過百的容楚帶著年輕的少年郎來到兩座孤墳上香,看過華國的華承衣舉兵跟大秦刀劍相向,大秦國的丞相傅慎之坐著馬車獻計秦王,最後,他抵達了扶歌。
阮家也變了許多,他在門口遇見了阮清霜,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人便這麼老去,阮清霜看著封清越很久,那眼中許多的情緒終究被時間消磨而去,她歎了口氣,未曾在對他說話便離去了。
他站在阮家門口,瞧見的是富饒的扶歌,人聲鼎盛的扶歌,或許如今看來,他們終於做了件對得起扶歌的事情,他想,她應該會開心。
將琉璃燈留給阮未明,算是了結了這一樁事情,看扶歌最後一眼,這個糾纏了他們之間幾百年的地方,再看一眼,當做最後一眼。
然後碧溪山還是那個碧溪山,他回來,用了三天的時間給自己做了棺材,擱進土地裏。
他不能選擇如何去死,那麼讓他陪著她一起沉睡。
封清越換了身玄色的衣裳,將半身的神脈靈力皆數推進這畫卷之中,再將畫卷擱在榮枯木裏,妥善放好,擱在懷裏,然後躺在棺材裏,他的指尖流動著金色的光芒,慢慢地整個光亮便在眼前一點點埋沒,整個棺材沉入土地之下,一點點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