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她轉過臉,看著窗外。
“別想瞞我,他來了,他絕對來了。”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楊月安壓低嗓音,似乎不想讓坐在後排的喻夢喬聽到一般:“楊梧昌,這些年你一直在怪怨我當年做事太心狠手辣,可是你知不知道高符與和楊月怡他們兩個給了我多大傷害,我的報複是他們應得的。如今你心裏一直向著你爸,可是我希望你每次在維護他之前先想想他離開我們之後,我們母女二人用了多長時間才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說完之後楊月安發動車子,熟練地掉頭,行駛。
她目視前方,不動神色的像是自顧自地說:“你總以為他愛你比我愛你要深,如果真的是這樣,當初離開你的那個人就不是他而是我。”
梧昌不言不語,與其說她對楊月安的感情是怨恨,不如說那是厭惡和懼怕。
她害怕身旁的這個人為所謂的報複作出的一切,那已經讓兩個家庭徹底毀滅。
喻夢喬下車之時對這梧昌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後揮手再見。
車內是安靜又尷尬的沉默。讓人覺得非常難以忍受。
梧昌打開車載音樂,開始播放潘越雲的幾度夕陽紅。
“時光留不住
春去已無蹤
潮來又潮往
聚散苦匆匆
往事不能忘
浮萍各西東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楊月安跟著曲調哼了起來,臉上流露的是十分少見的輕鬆與自然。
“且拭今宵淚
留與明夜風
風兒攜我夢
天涯繞無窮……”
不得不說,楊月安的歌聲還不錯,她老了,老的真快,誰叫她與高符與勾心鬥角太多年!這才蹉跎了時光。
楊月安跟著唱了一小段,唱畢,說道:“梧昌,這麼多年了,你連對你爸的怨恨都放下了,為什麼還是不肯對我如初,雖然我自認為並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的確。”
“到底為什麼……”
“在我想明白一個問題之前,對你們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
“什麼問題。”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你的答案會幹擾我的判斷。”
“好。”她繼續跟著音樂唱,歌曲結束之後,楊月安動手關掉了音樂。
“為什麼不聽了?”
“我的音樂庫裏就這一首歌,聽多了會厭。”
“怎麼不多弄幾首?”
“人太笨了,不會弄。”
梧昌聳了聳肩膀,表示無奈。
經過市內的最高建築電視塔時,楊月安突然說:“我打算結婚了。”
楊梧昌呆了,有點慌張地問:“什麼時候?”
“初步定在一年之後,你高考結束。不過再過三個月就舉辦一個訂婚儀式。”
“男方是誰?”
“加拿大華僑,叫梁知行。”
“哦,真的這樣打算嗎?”
“是的,這麼多年,我也終於走出來,明白了無論誰離開誰,或者是誰失去誰,生活還是要繼續堅持下去。我都快四十,需要找個伴,以免餘生太過淒慘。”
“嗯。”
“你同意?”
“為什麼不?”
“我還以為……”
“我不可能照顧你到最後一日,這麼艱巨的任務必須讓你的丈夫去完成。”
雖然這番話言語間表露的態度非常令人心寒,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是真。子女對父母的反哺,有人性含在其中,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責任,一種使命,一種建立在良心之上的行動。但是愛人之間的陪伴,那則是,即使你身纏惡疾,癱瘓在床,但我依然會寸步不離,日夜守候,心甘情願。這是一種從心底發出,隻要你活著就好的信念。
尤其是一個女子,到最後還是要找這樣一個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人,這個人不會是朋友,不會是子女,隻會是心中真正愛著的、並且依賴著的、願意守候自己直到最後一次閉眼的某人。
對於十七歲的楊梧昌來說,這個人不知道要在漫漫人生中的哪一年才會出現。
“事實如此。”
“你愛他嗎?”
“我這個年紀找到梁知行這樣條件並且願意與我結婚的男人已經十分不容易,哪裏還說得上愛與不愛。”
“那他愛你嗎?”
“他說愛,不過說一說的愛不是愛。”
“那什麼是愛?”
“我以前覺得我知道,後來一度覺得我不知道,現在再仔細想想,我從來沒有懂過愛,在我身邊唯一可能知道什麼是愛的那個人……應該隻有楊月怡。”
聽到楊月安口中吐出的這個名字,梧昌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顫,可能是害怕著她說出這三個字時的自然神情吧。
楊月安一邊駕駛一邊說道:“有些人談了幾次戀愛終於遇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對象,於是就自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愛情,並因此幸福感膨脹的不知所以,其實那根本不是愛情,那隻是一時之間新鮮感帶來的快樂,這種感覺會隨著時間和生活中的摩擦褪色,甚至會變得髒兮兮。”
她是在說她自己嗎?
“有些人,一輩子都在尋找愛情,為了愛情兩個字可以將自己毀滅,把辛苦建立的人生徹底顛覆,目的竟然隻是為了和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為此,哪怕背棄全世界也在所不辭……”
楊月安眼眶濕潤了,對,這是在說楊月怡。
“因為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穩定並且最難得到的感情,它屬於巧合,非常難以捉摸,比如說今天還口口聲聲說愛你的人,明天對你的態度就有可能變成路人甲乙,甚至賭咒永世不相逢。所以愛情這東西,我得不到但是楊月怡卻可以得到,還是因為我太吝嗇,又自私,不肯為自己的愛情付出一絲一毫,卻隻想著無端端的一味索取;楊月怡不同,她和我截然相反,為了愛情,她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楊月安沉默了。
“於是你就讓她付出了生命。”
“本來事情的軌跡絕不會這樣走下去。誰叫她愛錯了人。”
愛錯一個人付出的代價真的太大。
終於到家了,這是楊月安和梧昌在這些年來最長的一次談話,竟然是關於愛情?
她好像有點明白了自己的那個疑問,
“兩個明明曾經那麼相愛的人,為什麼有朝一日變得連仇人都不如?”
原來這兩個人之間沒有相愛過?
不對,既然沒有相愛,為什麼還會結婚生子,並且相伴度日十年之久?
難道是因為他在沒有遇到真正的愛人之前,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並錯以為那就是愛,於是才會自釀苦果?
誰又知道?因為愛情屬於巧合,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