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符與。
她的生父。
這個已經有足足七年沒有聯係過的至親之人。
楊梧昌悄悄地從班級後門出去,躲到走廊的角落,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接起了電話。
“梧昌……”
“嗯。”
“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還行。”
“噢……已經上了高中吧。”
“高二。”
“這麼快啊,十七歲了。”
“是。”
雙方迎來了必然的尷尬的沉默。
“別怪爸爸這麼多年不聯係你。”
怎麼可能不怪怨!?
“我也是迫不得已……”
“沒什麼,我們父女緣淺,就那麼幾年相處的時間,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
安符與心中有一絲淒涼劃過,哽咽著嗓子,極力按捺住心中的傷痛,用已經開始變得沙啞的嗓音轉移開話題,“梧昌,你現在在z市的雨花中學讀書嗎?”
“嗯。”
他思考了許久才說道:“我現在在你們校門口,你想來見我嗎?”
梧昌呆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腦海中一片空白,這是她七年未見的父親,是生養她的父親,可是卻連見一麵都會覺得尷尬。
高符與聽到女兒久久沒有回應,於是有點喪氣地說:“沒事的,你學習忙,我也不打擾你了……”
“等我五分鍾。”
她心裏有多想看看自己的父親!沒有人會知道。
楊梧昌飛快地跑到一班,找到喻夢喬,拉著她的手說:“快來,幫我一個忙。”
喻夢喬不知所措,隻能被梧昌拉著手從班級跑出去,又跑出教學樓,跑了好久,跑了好遠,終於跑到了校園正門,高大的鐵門外麵有一個徘徊著的人影,從身影來看非常高大。
梧昌終於停下了腳步,她們在印著“雨花中學”的建築前停下了腳步,喻夢喬氣喘籲籲地瞥了梧昌一眼,竟然發現這個外表堅強的女孩她竟然哭了,眼淚掉出來,然後慌張的用手抹去。
喻夢喬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她有一個預感,梧昌的眼淚和鐵門外的那個人有關。
那個人進來了,從鐵門旁的小偏門,低著頭,像是鑽了進來,然後走到她們身邊,局促不安地說:“阿昌。”
梧昌微微地笑了,看著麵前這個曾經熟悉的麵孔被歲月侵蝕到已經蒼老了的容貌,淡淡的對身旁的喻夢喬說:“這是我爸,我爸爸。”
喻夢喬反應了一刻,有點疑惑地笑著說:“叔叔好。”
高符與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好。”
“夢喬,幫我和我爸拍張照片吧,就在這裏。”
“嗯,好,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吧!”
“是的。”
楊梧昌和高符與站在了“雨花中學”前,借著昏暗的不得了的光線,用她的手機匆忙地留下了一張相片。
相片裏的兩個人,眉目神情非常相似,不過站的距離好像還隔開了一個人,高符與雙手抱前,楊梧昌則將手背在身後。
這對父女!
“我們回去晚修了。”
“這麼快啊……”
“再見吧。”
“好,那我以後……”
沒等高符與說完剩下的話,梧昌和喻夢喬已經匆匆走遠。
他看到的是梧昌的背影,看不到的是梧昌的眼淚。
“你還好嗎?”她們走走停停,喻夢喬看著哭泣的梧昌擔心地問。
“嗯,沒事。”
“梧昌,有句話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和你說。”
“你說。”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家以前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你父母如何從愛人變成所謂的‘仇人也不如’。我現在看到的就是,你爸爸還在世,他很愛你,你心裏也是很想念他,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給他一個對你付出愛的機會?”
“你的確是不知道……”梧昌終於停住腳步,站在偌大升旗廣場的正中央,麵向夢喬:“七年前,我十歲,是他拋棄了我和我媽,他既然肯不要這個家,那也一定沒有想過要對我付出愛。”
“為什麼……”
“我媽有一個親妹妹,小她兩歲半,叫做楊月怡。七年前,我爸和楊月怡遠走。頭也不回。”
喻夢喬驚呆了。
“楊月安帶著我離開家鄉,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讓我繼續完成學業,她在這裏奮鬥事業。前幾年我們很辛苦,我無數次的看到她偷偷流淚直到深夜。那時我真的對我爸恨之入骨,他的一走了之給我們母女帶來了太多傷痛。”
看著飄揚在夜空中的國旗,梧昌吐露著這個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覺得無比輕鬆。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媽做生意賺了錢,買了車,換了房,過著看起來很富裕的生活,很多同學都覺得‘你們家怎麼那麼有錢……’每次他們這樣說的時候,我就會想,他們看到我擁有才羨慕,可是我比他們缺失的,誰也不知道。”
喻夢喬靜靜的聽著,隻是聽著。
她看到梧昌擁有的是,至少那個作為楊梧昌的爸爸的那個人還在世,並且羨慕至極。
可是依據楊梧昌自己看來,這樣存在於世上的一個父親,還不如早早過世。這樣帶來的傷痛還比較短暫,也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
畢竟上天給予的生老病死無法改變,能改變的是人對未來做出自己的選擇。
兩人手挽著手回到班級,先經過高二一班,梧昌目送她回到位置,然後投報了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今晚她很開心。
為什麼會把對高符與的恨和厭惡轉移到楊月安身上?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她回到班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嚴錦速小聲問:“去幹嗎了?”
“我爸來找我了。”
“哦。”
大家似乎覺得父親來學校找女兒見見麵是一件非常普通尋常的事情,根本用不著做出過分激勵的表現,可是這對於楊梧昌來說,是多麼一件重要的大事。
心中夾雜著喜悅,快樂,也有一點怨恨,憤怒。
“真羨慕你啊,你爸來找你幹什麼?”嚴錦速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他出差回來,很久沒見,就來看看我唄。”
的確是出差,爸爸七年前走的那日就說自己是出差。
一走就是七年,以至於父女不得不在另一個城市相彙,還是匆匆一麵。想想就覺得難堪。
“看來你爸很愛你,後天就是周末,這麼兩天都等不及。”
“今天已經是第二個人對我說這句話了。”
梧昌對嚴錦速笑了笑,然後開始複習。還有一年,這幫同學就要各奔東西。
周五放學回家,一出校門就是楊月安那輛霸道的越野車,停在非常顯眼的位置,喻夢喬自從父親過世之後每周都會撘來接梧昌的車一起回家,盡管一個住在城東的繁華地帶,一個住在城西的城市邊緣。
才坐到車上,連安全帶還沒扣好,楊月安就緊張兮兮地問梧昌:“這周三高符與是不是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