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一人回到自己的臥房,已是深夜了,君木兮很沒有回來,她知道她去了哪裏,所以沒有命人去尋。

“你瞧,你走了,不僅留在丹青史書裏供人們敬仰,還留在這麼多人癡癡的記憶裏。”墨染望著手中的絹帕,癡癡地笑著。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那個熏風裏夾雜著溫暖的季節,見到了,那一日,他溫潤如玉的樣子。

那個時候墨染還不叫墨染,她叫秋心,因罪臣之女的身份,被收入宮中做苦役。

那一日,她因洗壞了孫婕妤的衣服,被罰跪在禦花園中三個時辰。

那時已是初夏,正午的日頭,明晃晃的刺眼,她就跪在那,手裏,舉著洗壞的衣物。

他的禦輦正好從那裏經過。

那時她才不過十三歲,稚嫩的身體因為每天勞作營養不良而顯得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很多,她已經跪了很久了,年少的女孩,身子瘦弱,又在太陽下暴曬,豆大的汗珠已經不受控製的留下來。

她隻看見一雙明黃色的鞋子走到她麵前,那人遞過來一方手帕,指節分明的五指示意她擦一擦汗珠。

她沒有接,那人渾身上下散發的光芒照的她頭暈目眩,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樣貌,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床上,旁邊的侍女告訴她,這裏是青楓院的偏殿。

她隱隱約約聽見旁邊小宮女的竊竊私語,“她運氣可真好,能得皇上這樣關照,看來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早知道我也端盆衣服去禦花園跪著!”

“得了吧,瞧瞧你自己那樣子…”

青楓院是當今皇上的住所,她雖是下等宮婢,但也略有耳聞。

她醒來後就被叫去了書房,她一進門便看見那人一身明黃色的衣袍,坐在那裏,似是繪著什麼。

那時的他正直壯年,膝下已有兒孫,卻絲毫不顯老態,反而多了幾分成熟韻味。

那樣的天子貴氣,骨子裏帶著的清高,她從未見過。

她低著頭,走上前去,跪下,行禮。

那人沒有看她,隻是開口道,“醒了?”極其不經意。

她沒敢抬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賤名——秋心。”

“秋心?秋心合一是為愁,這個名字不好。朕重新給你取個名字,就叫——”他目光瞥向硯台裏那一方墨,又看向女孩墨色的青絲,“墨染吧。”

從那以後,她有了新的名字;從那以後,她被留在了青楓院,侍奉在他身側。

這一跟,就是十數餘年。

墨染不知道她當初為什麼會被留下來,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動了不一樣的心思。

記憶中他永遠都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雖然外麵都傳他在朝堂上如何揮斥方遒,可是回到青楓小院,他就隻像是一個閑散的貴公子,種花,賞月,吟詩,弄賦。

她跟著他,學會了烹茶、寫字,甚至,學會了一些拳腳功夫。

她永遠都記得在青楓小院裏,他是如何握著自己的手,一招一式的教自己使劍。他又是如何教自己寫字作畫,每每看見自己鬼畫符般的作品,他那種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二十年了,她想。

二十年,她已然從一個豆蔻少女,成長為成熟女人。

她親眼目睹著,他是如何慈愛的對待兩個孩子,她知道,他對這二人給予了厚望。

所以他走後,她一直守護在君木兮身旁。

月色皎潔,青楓院的簫聲一直傳到了朝陽台,墨染笑道,“你瞧,她沒有辜負你的期望。”

可是自己呢?改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