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四,是玄國高祖皇帝玄堇帝的忌辰。

忌辰當日,皇帝、太後及朝中重臣需赴太廟祭祀先帝,並由法師超度誦經。

祭祀過後,按禮製,皇帝要在正陽殿宴請重臣,是為,忌辰筵席。

君木兮早早地便離了席,卻沒有回宮,吩咐任何人不許接近自己。

筵席散去,顧晅因心中悲痛,不免多飲了幾杯,頭有些隱隱發通,兩腿不由驅使地邁進了朝陽台。

來到朝陽台卻不見那人,顧晅心中莫名煩躁,便問道,“太後人呢?”

“太後娘娘有心事,說要自己走走,吩咐奴婢們不許跟著。”弦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到。

“散心?”這樣黑的夜晚,她一個人能去哪呢?“這麼晚了,你們竟讓太後一個人在外麵?”

“奴婢該死…”弦思慌忙到,想了想又說,“娘娘應該,在青楓院。”

青楓院?青楓院?顧晅心中反複默念這幾個字,忽然轉身,使用輕功飛了出去。

玄國曆代帝王均住元清殿,而青楓院是玄堇帝還是皇子時的住所,玄堇帝登基後,因不好奢華,喜清淨,依舊住在青楓院內。

玄堇帝逝世後,青楓院便被一直空置,雖然顧晅一直吩咐人打掃,但平日很少有人進去。

顧晅和君木兮從小就被玄堇帝接進宮裏,可以說是被玄堇帝親自教養長大。

玄堇帝有意培養顧晅,也有意,把君木兮指給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孫子。

所以君木兮雖然不是皇家子女,但學識教養卻得到了皇帝的真傳。

顧晅用輕功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青楓院,卻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翻上了屋頂。

皇帝翻屋頂,古往今來,怕也是頭一遭吧。

顧晅翻上屋頂,坐在高處,很輕易便看見院中那一抹倩影。

她身上穿著一件淡粉色雲煙衫,白色貢緞長裙逶迤於地,仿佛黑夜中的精靈。

這件衣服,他認得。

那是他們兩人十二歲生辰的時候皇爺爺贈給君木兮的,據說這件衣服尚衣局趕製了半個月,綴滿寶石,華貴無比;而他收到的禮物,是一把帝王劍。

他還記得君木兮收到這件禮物時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剛滿十二歲,稚嫩的臉上還有著些許嬰兒肥,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招人喜歡。

“哇,好漂亮的衣服。”可能女孩子天生都喜歡漂亮的服飾,顧晅記得那個時候君木兮看見這件衣服的時候,兩隻眼睛都在放光,“可是這衣服好像有點大啊。”

“這是皇爺爺為恒兒的及笄禮準備的,恒兒喜歡嗎?”那個時候皇爺爺慈祥的臉還映在他心上。

“喜歡!恒兒最喜歡皇爺爺了!”

可是還沒等到君木兮及笄,皇爺爺就病逝了。

“我去年的及笄禮,你沒有來。”夜空中傳來君木兮清透的聲音,打斷了顧晅的思緒。

他抬起頭,定睛看向那一抹身影。

君木兮完全沒有發現身後房屋上的人。

“今年阿晅登基,你也沒有見到。”君木兮喃喃地說到,“我不是皇家的人,可是你私下裏卻允許我和阿晅一起叫你皇爺爺。”

“那個時候你教我們,天下大任,阿晅總是不屑一顧,而我總是聽得認真。你說,恒兒雖是女子,卻可稱作是‘女君子’;若為男子,必定是賢者之才。”

“可是,什麼是君子,什麼是賢者,什麼是責任?”夜空寂寥,她的聲音在空中回蕩,格外清晰。

聽得顧晅心中隱隱作痛。

“是不是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要承受比別人多很多的責任?”

回應她的是一望無際的黑夜。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執起一管簫,吹了起來。

是玄堇帝最愛的《平湖秋月》。

玄國堇帝,不僅是位明君,還是名雅士。

顧晅和君木兮自幼跟著玄堇帝,學習了博弈,書畫,彈琴,吹簫。

顧晅學的最好的是博弈,而君木兮,曾是一曲動皇城。

簫聲連綿不絕,顧晅沒有發出聲音。

那一夜,君木兮坐在樹下,顧晅坐在她身後的屋頂上望著她,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待到了天明。

而那一夜,朝陽台中,也有一人,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