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程衛國的嘴裏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程家堖大隊結紮動員,程副鎮長一大早就在全村廣播了。吃過早飯,劉副鎮長大大隊督促,全大隊二十多戶結紮對象都在看樣,有幾戶人家又在看著程大莽。
程副鎮長很惱火,程家堖是自己村裏的,都不支持工作,還哪有臉麵做別人的工作。到程大莽家裏,家裏隻有人家老婆在,男人到田裏犁田去了。這陣早稻要栽,田裏正是忙著的時候。
女人帶著幾個娃娃,在家做早飯,對大隊幹部隻是說要等到男人來做主,自己也不想生,可是男人沒了傳宗接代的娃咋過呀?大莽一脈總不能到大莽手裏就絕了後,死活不鬆口。
程副鎮長發火了,說:“今年的形勢非比以往,以前儂家裏人說說,俺見儂家裏情況確實是這樣,可憐可憐就沒強求過,今年是俺在這裏蹲點,儂就是再咋樣,也得看俺幾分薄麵,左不行右不行的,這不是打俺的臉嗎?儂不講情麵,也就莫怪俺不給儂情麵。實在不行就給俺強行拖去結紮,俺還不相信了,在程家堖還有俺說不下去的事情。”
大隊幹部得令,想要動手。帶著計生專幹趕過來的劉副鎮長見壯說:“還是盡量做工作吧,這樣強幫著去結紮怕是會出事。”又對女人說:“儂家裏的情況鎮裏也知道,像儂家裏已經生育了五個女兒,這次再不結紮,跟誰都說不過去,全大隊的人都等著瞧儂家的行動,鎮裏結紮工作不能因為儂一家這樣的情況就耽擱在這裏。”
女人仍是那番話,要男人回家做主。劉副鎮長叫人把程大莽喚來。
這是一家窮到極點的人家,幾個女兒臉上都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年年都是這樣,計劃生育要罰款沒有,要命有一條,要東西也可以,隻要家裏頭有啥你就給搬去,家裏人不說啥,而家裏盡管搜也沒啥東西可搬的,除非收割時節搬點田地裏收來的作物,那還值點錢。
程大莽來了,把肩頭上的鉄耙在門邊一放,二話不說,悶著頭抽黃煙。對劉副鎮長解釋的純女戶養老有政府分給的養老林,就反駁了句,說自個不是擔心養老的事情。這個莽漢的心結還是在祖宗傳下來的任務沒完成,對不住在天之靈的列祖列宗。
劉副鎮長耐心的做工作講道理今年不比往年,誰家沒結紮就跟誰沒完,擱以前儂要是抗抗,大隊跟鎮裏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就是儂家沒叫罰款,也沒人多儂討過不,就是見儂家裏頭實在是困難,人心都是肉長的,能帶帶過就帶帶過。
可今年儂要看清形勢,不說政府已經為儂們純女戶做了考慮,就是這工作無論從大道理還是從儂小家庭都是要配合,儂自己想想看,要不是生了這麼多的娃子,儂家裏的生活就不會這般難過,而今全大隊的結紮戶都等著看儂的舉動,儂不去,人家也跟樣,叫大隊的工作咋做下去?
程大莽悶聲悶氣的說:“那是儂當幹部做的事,跟俺沒關係。”
這話把一邊的程副鎮長惹火了,罵道:“儂個程大莽,要求到老子的時候儂就好說話了,叫儂家配合政府工作就這樣不長眼了,真要弄到俺動手不成?”
程大莽霍的站起來,敲著竹煙筒也罵道:“求儂個啥了?求儂也不是俺白求,送儂的東西還少了?儂個白眼狼,想拿俺開刀,沒那麼輕易,有本事儂就來試試看,俺程大莽別的啥沒有,賤命倒有一條,就怕儂程大鎮長拿不走。”
兩下說僵了,程副鎮長見這人把自己的私事都給嚷嚷出來了,更是心頭火起,立馬叫嚷:“媽的,還反了天了,劉鎮長儂就別再跟這等人說道理,得來硬的,叫派出所的來人抓走了事,這就是十足的抵抗政府行為。”
程大莽揮舞著竹煙筒叫罵:“老子從小就不是嚇大的,不把老子抓走,儂就是孫子。”
這不像話。一邊的大隊幹部都勸程副鎮長冷靜,別跟一般老百姓計較,又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沒的叫人看笑話,更多的人在拉程大莽少說兩句,瘦瘦的小女人感到害怕,也不停的勸自家的男人別跟程副鎮長鬥,忍忍氣。
劉副鎮長對程副鎮長這樣做,心裏十分不滿,可是自己隻能盡量把事情平息下來,提高了音量:“程大莽,儂這是幹啥了?啊,是不是真想跟政府作對啊?”
對一直好聲好語說話的劉副鎮長,程大莽倒沒說粗話,大著聲音說:“劉鎮長,儂也看見了,是俺大莽想跟政府作對嗎?是人家當官的想抓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