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林渺侃侃而談,隻讓所有人都目泛奇光,雖然林渺仍未完全解釋自己的立論,但他從剖析別人思想入手的敘述方式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剖析之精辟便是那些看不起今文經學的人也無法反駁。

林渺的評析客觀而切實,又引孟子與梁襄王之對話,更說孔子和墨子也曾有過這樣的意識,這話也並不假。而林渺將董仲舒比孔子、孟子諸人,使得董儀心中更是歡喜,對林渺好感大增。

白玉蘭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林渺那種傲然而灑脫的神態與那深邃又似乎帶有野性的眼神,讓她內心莫名地為之顫動。她倒希望林渺快點說出自己的高見,同時又覺得林渺有些像某個人,可又說不明白。

鄧禹也微訝,林渺的陳述比他想象的還要精彩,便是他也忍不住想知道下文,看林渺怎樣把話題引述過去。

“董大師的大一統思想確實是不朽的思想,這一點在他的春秋公羊學之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大師在向武帝獻策時曾說:‘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理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製多變,下不知所守。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統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不知大家是否讀過這段話?”林渺突地問道。

董儀點頭,同時也有數人點頭應和,因為這段文字隻要是崇尚今文經學者,都必讀。

“如此說來,何以林公子認為今文經學是抱殘守缺、目光短淺呢?”有人問道。

“每家學說有其利也有其弊,包括董大師的春秋公羊說,諸位若讀過禮記?中庸,應知其中有:‘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日月之代明,萬物並孕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教化,以天地之所以為大也。又曰:惟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薄博淵泉,而時出之。薄博如天,淵泉如地……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這之中的大一統思想,把‘大’神化了,董大師也不免未曾摒棄這個神化的思想,不隻是把皇帝當權者神化了,亦把它的道德規範也神化了。當然,這種思想並沒有錯,但由這種神化的精神所引出的東西卻成了問題。”林渺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神態有種說不出的優雅,倒似乎他此刻已成了一代大儒,正在教化眾生,正在傳道授業。

眾人全都默然傾聽,林渺這種信手拈來的引用再加上其抑揚頓挫的聲音,配以沉穩而傲然的表情,使人對其思想有種深信不疑的感覺,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包含至理而無可辯駁。

“那林公子所稱引出的弊端又是什麼呢?”董儀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因為林渺所說確實是事實,而所引用之話他也並不陌生,其中思想亦確如林渺所說,但他並不認為有什麼錯,在他眼裏,君權至上,神化又有何不可?

“這種思想神化對於一統隻有利而無害,使人們更擁君、擁政,會使天下政局更穩,但是一種思想如果神化,隻會使他更易引入歧途,易生出虛無飄渺之學說,一旦學說脫離了實際,往往會誤導人們走入一種死胡同,而今文經學的信徒們卻茫然不覺,盲目地信奉師法、家法,也使其思想脫離實際越來越遠。比如,最初董大師的大一統思想隻是想用以鞏固皇權,安寧天下,可後來學習者卻忘了經學本身的宗旨,一味尋求經學文字之間的意義,且眾說紛紜,以至於現在的今文經學,一味地繁瑣說經,一經說到百餘萬字,少也有數十萬字,令人生厭。這使神化的思想更為虛渺,什麼求雨呀,止雨呀,更有甚者,以孔子名義胡亂捏造……這些從實際之中不難看出,朝中提倡今文經學者無不是吹捧阿諛之輩,他們已無法在思想上真正像董大師那樣開創一派,隻好撕下臉皮做些讓人唾罵之事,而今文經學也是在他們手上不斷糟踏,實在是讓人為之惋惜!”林渺悠然歎道。

這番話隻讓在座的每一人都大為動容,雖然林渺的立論並不全麵,但其就事論事、舉出實例也使人無話可駁,而且,他並不是全麵駁斥今文經學,而是指出這隻是今文經學學者的過錯,使人感到林渺評斷中肯而又不是刻意攻擊,連董儀也為之心服。縱觀今日之世,今文經學的儒生無什大成之人,可見其末落之勢,他也不得不承認林渺一針見血的評論。

“林公子認為今日之今文經學是虛無之學了?”有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