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章 同歸無早晚(3 / 3)

此情此景,洛白衣亦不勝唏噓,但見塵多海沉陷,便道,“多海,冷大哥會很好的,不用如此傷懷。你快說一說你的好消息,洛大哥快等不及了。”

塵多海聞言果然轉悲為喜,頗有些激動道,“洛大哥,你先猜一猜。”

洛白衣知道不是雪蓮花,絞盡腦汁卻猜不出其他,隻得道,“難不成雪蓮花開了?”

塵多海點點頭,笑道,“雪蓮花確實開了一個苞,不過我要說的不是它。”

“那是誰?”洛白衣脫口而出,發覺入套,轉念一思,大為震動,心道,“嫣兒獨自離開,原是為了這個緣故麼?”

洛白衣瞧著塵多海嘻嘻笑臉,眼前一濛,差點哭出來。

“洛大哥,你…你猜到了?”

塵多海有些吃愣。

洛白衣忽將塵多海抱入懷裏,又悔又恨,無法自拔。

“洛大哥?”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洛白衣低低吟著,不知有無終止。塵多海瞬時淚眼朦朧,任憑洛白衣無盡傾訴。

“洛大哥,她是女孩,還沒起名字呢。”塵多海輕輕道,“我想叫她天香,小名就叫天香魚。”

“落天之香,不屬凡俗。”洛白衣一笑,又道,“為什麼小名要叫天香魚?”

塵多海哈哈笑道,“因為天香魚是大雪山最美的味道。”

洛白衣道,“這道菜定是你做出來的。”

塵多海嬌羞難耐,道,“是我們,我和洛大哥。”

“怎會是洛大哥?”洛白衣隻想著那道真正的菜,沒反應過來,笑道,“必是逝煙的手藝。”

塵多海更羞,嗔道,“洛大哥,你怎麼變得這麼笨!”

“啊?”

“不說了!”

“噢!”

塵多海氣鼓鼓的,看見洛白衣恍然又略略尷尬之態,“噗哧”一下笑了。洛白衣跟著搖頭輕笑。

塵多海不曾想過洛白衣竟也會如此遲鈍,打趣道,“洛大哥,若是按你說的,名夫人定然年長洛大哥有五六歲之多,你們怎會愛上對方呢?”

洛白衣反問道,“洛大哥也比多海年長五六歲之多,又怎麼解釋?”

塵多海本想打趣洛白衣,不料自己著了道,狡道,“不用解釋啊。”

兩人輕輕絮語,時間不覺又推移千步萬步,塵多海忽道,“噢,洛大哥,你這把兵器似劍非刀,它有名字麼?”

洛白衣聞言微微一怔,旋即淡淡道,“洛大哥以前也不知道,現在我想我知道了——它叫缺月——

古獅望月。”

“古獅望月?”

“嗯。”洛白衣點點頭,“天器地器,各有名字。水鏡先生曾極力隱瞞,謊稱古獅鏤是敷衍的名字,我也信了。”

“靈秀憑吊神龍時曾悲吟太白《春日宴桃花園序》之句: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洛白衣將話題引開,起身悵吟,向前踱著步,回頭帶著一絲蒼涼,笑道,“洛大哥心中有一個斑斕的世界…”

洛白衣忽然動情道,“多海,為洛大哥吹奏一曲罷!”

塵多海愣了一下,即接過洛白衣遞來的竹簫,暗運虛字訣,盤開雙腿,將竹簫斜插在兩腿之間,抬頭問道,“洛大哥,你要聽什麼?”

洛白衣落拓道,“洛大哥已很久沒有快意起舞了,你吹一曲《笑傲江湖》可好?”

塵多海聞言心中一動,想起當年舊景,頗覺傷懷,卻應道,“好。”

簫聲既起,舞衣飛動。

洛白衣聽著簫曲,腦海裏浮現著一幕幕舊年故景。

揮灑之間,一句一式:

起首一句“快意恩仇刀劍”,刀光劍影,斬葉劈空,快意自如;接著一句“悲歡狂笑大江”,霎時虎豹臨關,獅吼震巔,江流不止;轉而徐徐,一句“行及窮處木乘涼”,有無盡之悲,欲說還休;滿腹之恨,付諸一句“誰解個中真象”。

一闋既畢,一闋又起。憂生之意,緩緩流出,是“水隨繁華流去”,是“月如煙塵憐光”;天陰而不覺,細雨沾衣,塵多海簫聲轉淒,不能自控,洛白衣情生一句“瀟瀟冷雨暗花香”,而後眉目一挑,四目相對,有涯無涯,終歸“一往情深不變”。

天器缺月,泠泠響動,竹簫之音,回韻無窮。

秋風獵獵,衣裳振振。

一舞既畢,洛白衣收回缺月,微閉著眼睛,一時不言,不感,不慨,不歎。

塵多海收起竹簫,望著洛白衣笑道,“悲歡狂笑大江…洛大哥,這大江兩字用得好,蘇子亦有大江東去之句。”

洛白衣也笑道,“還有什麼大江之句?”

塵多海搖頭一笑,猛然道,“淮海秋風…”

洛白衣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塵多海看見,道,“洛大哥,怎麼了?”

洛白衣卻不回答這話,接著吟道,“淮海秋風,冶城飛下揚州葉。蘭舟催發,傾酒留君別。倒臥金壺,相對天涯客。陽關徹。大江橫絕,淚濕杯中月。”

洛白衣吟罷微微一笑,幽然懷念道,“那日我們去找齊先生,入無常樓前洛大哥吹了這一曲《淮海秋風》,無心和歌。”

塵多海遐思不已,歎道,“看來我跟無心姐姐真是心有靈犀!”

洛白衣微微頷首,寒煙帶愁道,“提到無常樓,洛大哥便想起飛絮來。飛絮近來身子不好…”

“都會好的。”塵多海起身與洛白衣漫步來到平落處。

微雨已歇,兩人閉目相偎,靜靜相守。

“洛大哥你看,是落日。”塵多海睜開眼睛,忽見落日,即指著雲開之處,淡淡吐出一句。

洛白衣聞言睜眼望去,一輪紅日,其光微弱,讓人看得極分明。風吹雲散,愈加明朗,渲染所及,樹樹秋色,山山落暉,遠處一條金黃色的河流在野地穿行而過。

塵多海低頭望著河流更生憂傷,輕輕又道,“洛大哥,你看那遠處的山,你看,還有那條江流,似乎淌著黃金…洛大哥,你說我們的故事會不會隨江水留到後世?後世的人們還會記得我們麼?”

“會。”洛白衣微微一笑,又道,“洛大哥曾從某部古籍裏看到,據說…到時候風會捎來最重要的話,我們不妨聽聽。”

洛白衣又一笑,扭頭回來,望著落日悠悠吟道,“好風吹落日,流水引長吟。同歸無早晚,此水有清源。”

洛白衣吟罷,又輕輕閉上眼睛。

塵多海側頭看了看洛白衣,輕快道,“洛大哥聽到的最重要的話一定是我說的,我要一直說個不停了。”

塵多海想了許久,兀自低吟一聲,笑道,“洛大哥問我何時動心,我仔細想了一下,應是在歧路城的小店裏。

“在此之前,我尋尋覓覓,彷徨之際走入小店,洛大哥忽然叫我的名字,洛大哥…”

“洛大哥?”

塵多海見洛白衣隻露笑意卻不搭話,又叫了幾聲,不見回答,伸手挽住洛白衣,又輕輕拉過靠在自己的肩頭,忽然嚶嚶地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塵多海擦了擦眼淚,竟又微微笑了起來,閉上眼睛幽幽道,“白衣,洛大哥…這些風來去無蹤,極是神秘,想來真的知道很多東西,該仔細聽聽它說些什麼。”

兩人相偎相靠,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