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章 同歸無早晚(1 / 3)

洛白衣向東行去不遠,即神不知鬼不覺,已折回來到落日之巔峰頂上的平落處。日已西沉,洛白衣按孔吹奏,竟是那曲《淮海秋風》,繼之又是一首《國色天香》,不覺銀月已吊在空中。

洛白衣停下簫聲,望月懷遠,神情冰涼,不見歡憂,“這裏果然有嫣兒的氣息。”

洛白衣微微一笑,心緒種種,不外如是。

接下來的日子並不多長,洛白衣每日屏息打坐,靜心修習,一時寂靜無聲,唯餘山濤樹籟,鳥歌風吟。到了黃昏落日,簫聲又起,白衣隨風輕拂,天地與人俱寂。

正是:一曲又一曲,綿延盡何日?簫聲從茲去,江湖故人事。

簫聲忽止。

洛白衣轉頭一看,卻是誰?

“多海?”洛白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大哥。”

這一聲“洛大哥”,呼喚得人心憔悴,洛白衣確認之後,緊抱來者,久久說不出話。

“你還好麼?”

洛白衣聲淚俱下。

“我很好呀!我聽說洛大哥打敗了大宗師,開心極了!怎麼會不好呢?”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本該遠在大雪山的塵多海。

洛白衣抱著塵多海,百感交集,放開塵多海後凝視許久,吻了上去。塵多海沒有一絲羞澀,同樣享受著這一刻。

兩人分開後許久,猶自相望不收,不知到了何時,洛白衣突然拉起塵多海道,“哦,你餓了麼?洛大哥去買點吃的回來。”

塵多海拉住洛白衣,搖著頭,“洛大哥,我不餓,我不要你離開。”

洛白衣鼻頭一酸,笑道,“那我們一起去,不吃的話…”

“洛大哥!”塵多海打斷洛白衣的話道,“洛大哥,不用了。我知道你這裏有吃的,我吃一點就夠了,不用下去折騰。”

洛白衣又欲哭,忍住“嗯”了一聲,搖著頭又道,“我們不下去了。”

兩人坐下,山風吹來,洛白衣雖不覺得寒涼,卻將外套脫下披到塵多海身上。

塵多海望著洛白衣暖暖一笑,又藏著一絲悲涼,問道,“洛大哥,你見到我…為什麼不問雪蓮花開了沒有?”

洛白衣聞言一怔,稍許才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塵多海也忽然一笑,“洛大哥,你為何獨自在此?”

洛白衣又是一怔,隨即脫口道,“哦,那你怎麼知道…”洛白衣戛然收住話頭,轉而將話題撇到另處,微微歎道,“洛大哥沒有打敗大宗師,也永遠打不過她了。”

塵多海卻不驚訝,笑問,“為什麼?”

洛白衣有些奇道,“你也知道了?”

塵多海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隻聽他們說洛大哥在外麵打敗了大宗師,可惜沒能一舉殲滅,不過局勢占了主動。”

塵多海說著幽幽一笑,又道,“我相信洛大哥能夠打敗大宗師,我也知道他們都有事瞞著我…和逝煙。逝煙也知道。”

洛白衣問道,“你獨自離開大雪山,是怎麼…”

“怎麼辦到的,對麼?”塵多海嘻嘻笑著,轉瞬卻又黯然,“我騙飛卿姐姐說我想念洛大哥,直想得快要發瘋了。我要飛卿姐姐無論如何回客棧一趟帶回洛大哥的訊息,不然我便會茶不思飯不想,日不能行夜不能寐。

“逝煙幫我說服了姐姐,可姐姐一走,我就拋下逝煙獨自離開。逝煙…洛大哥,我愛逝煙,我卻一再利用他,傷害他,怎麼辦?怎麼辦…”

塵多海矛盾傷感,抽噎飲泣。

洛白衣隻抱著塵多海,心痛不已。

大雪山上,八月飛雪。名逝煙獨守孤兒,獨候佳人,望著漫天之雪,思念之切,分別之景,曆曆在目。

合力誑走了皇甫飛卿,名逝煙默然舒了一口氣,隻等塵多海托出下一步計劃。

塵多海決意出去,又不敢告訴名逝煙真相,因為怕來不及。

塵多海心中矛盾,自然不敢直言,假裝笑道,“為了延壽而在這裏枯守,真不如出去轟轟烈烈一場,哪怕隻有一個月也好。”

名逝煙笑道,“多海,你若是覺得枯燥,出去走走也無非不可呀。我在這裏守著!”

塵多海一怔,眼眶瞬即濕了——她不問名逝煙值不值得,這無疑是一種否定;她不想在可以避免的情況下去傷害眼前的這個人,哪怕是一點點——

她愛他任何一點,卻沒有遇在正確的時間。

名逝煙依舊笑著,暖融融的,心裏頭想的隻有兩件事:

第一件是很刻骨的:用我一年枯守,換你十年無拘無束,無病無痛,真若有如此幸福之事,換一年作終生,我也甘願。

第二件是很無奈的:我愛她。她甚至已經說出來讓我知道,她也愛我。可她還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麼法子?你應該是什麼辦法都沒有的。你隻能忍受,然後繼續愛著你所愛的人,無怨無悔。

名逝煙輕輕一笑,灑脫道,“去吧,不用擔心。但務必答應我,要一起回來。”

名逝煙想塵多海不用背著包袱離開一段時間,該是最好。

名逝煙等著塵多海點頭,塵多海卻抱住名逝煙哭了起來。

名逝煙忍住眼淚,安慰著懷裏痛哭的人。

名逝煙隻是想著讓塵多海放鬆——去吧,快去快回。

不錯,名逝煙想了許許多多,許許多多該想的事,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

如果此去將成永訣…

塵多海離開了——忍心拋下一個刻骨銘心的愛人,一團撕心裂肺的骨肉。

名逝煙知道外麵的事不簡單,也覺察到跟自己有關,卻一直不願說破。

“多海,你放心不下蘭大哥,我又何嚐不掛心我娘?可我不敢說,不能說。你會要我離開,我會無法留在這裏陪伴著你,守護著你,無法——

親手摘下那朵雪蓮花。”

塵多海哭泣一陣,雖然平複了許多,猶自幽幽道,“洛大哥,我找到這裏,全憑冥冥的牽引,你知道的,你…洛大哥,你為什麼要獨自到這裏來?為什麼不來找我?”

洛白衣愧疚、傷痛、矛盾,種種情緒,避而不答道,“那日在九方樓,你問洛大哥是何時動心的,洛大哥也許早就動心了,隻是一直不敢承認。那你呢?”

“我倒願意明明白白地告訴洛大哥,我愛上洛大哥是初見驚鴻,我…”塵多海隻說到一半卻又頓住。

“怎麼了?”

塵多海黯然起來,“姐姐是一代琴仙,妹妹自然不得已也略通音律…”

洛白衣道,“你通音律,大家都知道。不過你從不擺弄,琴子和無幻也不戳穿,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塵多海低聲道,“姐姐說我在簫上極具天賦,可我不爭氣…我的氣不足,我全身都是毛病,學什麼都差一口氣。偏偏牽羊手和輕功卻是一學就會,一學就精。

“爹爹為此很討厭我,說我不學無術,天生廢樁,除了點穴手,隻會偷雞摸狗之能。我當然不服氣了,越是罵我,我越是嘻嘻哈哈…”

洛白衣撫著塵多海,“現在知道原因,也解開了…”

塵多海點頭笑道,“嗯。那日我聽到洛大哥的簫聲,我不知道是怎麼個心情。有沒有動心?有沒有一見鍾情?我都不清不楚,哈哈。”

塵多海傻笑,洛白衣更是心疼,然而避不了的,終究要來。

塵多海望著洛白衣微微笑道,“洛大哥,輪到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