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花魁?”上官璿璣低頭低語,又心道,“原來大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上官璿璣這樣想著,兀自一笑,道,“北鬥高耀長空,琴有九霄環佩。琴子、璿璣,這才好。”
“嗯?”
“哦!”上官璿璣掩飾道,“沒什麼。”
塵琴子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把另一個真相說出。上官鏡欣喜之餘已道,“璿璣,你可知道琴子是何人?”
上官璿璣聞言臉上飛紅,以為上官鏡要說那種事,羞道,“我不知道。是何人?”
上官鏡笑道,“是你表哥。”
上官璿璣聞言小嘴微張,實是不敢置信。
“父親把璿璣許配給塵表哥,可好?”
上官鏡兀自笑著。
塵琴子猛地咳了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
上官璿璣心中雖喜,卻已羞透,奪步奔出了海心堂。
塵琴子在後跟了出去。
掃地老伯與上官鏡相對而笑,果真難得。
上官璿璣在波瀾台停下,微惱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怎不早說?”
塵琴子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璿璣搶道,“你不說是因為擔心我?”
“我沒有這麼說。”
塵琴子這樣說著,卻已笑了。
上官璿璣走過來偎著塵琴子,“我們是上天捉弄成一對的。”
塵琴子道,“我還怕你…”
“噓!”上官璿璣伸出一指抵住塵琴子雙唇,“我發覺其實我跟表姐是同一個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什麼都不用怕。”
塵琴子沉默。
“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就回寒山小舍歸隱,你說好不好?”
上官璿璣已有想法,應道,“好。”
塵琴子想了想,又道,“你會去問清楚麼?”
“問清楚麼?”上官璿璣苦苦一笑,道,“能問清楚麼?就算能問清楚,我知道大…我知道她是徹頭徹尾利用我的人,難道我真的要捅她三刀不成?更何況…”
上官璿璣扭頭看著塵琴子,更見淒楚,“我恨不起來,我真的恨不起來。大姐姐她…她不像是壞人,至少…她疼我。”
塵琴子不敢苟同,“可她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上官璿璣道,“那是因為你沒跟她相處過。我跟大姐姐相處了十幾年,她從不派我出任務,直到最近兩年,她才叫我出來,用千百媚這個風塵樓花魁的名頭,說是自有用處。但直到現在,除了因此遇到你們,我沒有做任何有用的事。
“現在想想,其實就算我背叛了她,她也不會對娘親怎樣的。或者不如說,我幫她,不僅僅是因為被要挾…”
塵琴子心中清淡,笑道,“不要想這麼多了,哈——”塵琴子轉移話題,“不過話說回來,她也真了得,竟能想到用一個‘媚’字讓你帶去風塵樓。”
上官璿璣眉頭一擰,笑道,“媚字怎麼了?”
塵琴子悠悠道,“古語雲,‘貌美豔人,以目顧盼謂之媚。’世人以貌取人,必不知璿璣。”
上官璿璣咯咯笑道,“你在自嘲麼?”
塵琴子對曰:“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上官璿璣每日隻盼著神九方捎來信號,如此不覺已過了二十多日。當此之時,塵多海四人已出發去大雪山。
又過一段時間,洛白衣三人已從九方樓回來,與大宗師約戰於雲天一隅一事,便悄然在江湖上傳開了。
波瀾台卻無任何消息。
一日,上官鏡三人欲到波瀾台上賞景,出來路上有說有笑,忽地而止,驚見一人蒙頭蓋臉,披著一襲灰衣,如鬼魅一般立在波瀾台正中。
上官鏡三人麵麵相覷。
灰衣人慢將蓋著的兜帽衣往後帶下,又將麵巾去掉,露出一張清淡麵龐:分分寸寸,全是絕世佳人風采。
“圓缺,我回來了。”
灰衣人輕輕一語,將三個出神的人叫了回來。
“雲羅!”上官鏡閃電般奔到灰衣人跟前,一把抱住,“啊,雲羅!”
上官一家,在離落二十年後,終又團聚。
稍稍平複,上官鏡猶自疑惑,問道,“她如何會放你回來?”
千雲羅搖搖頭,淡淡一笑道,“圓缺,你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的風姿卓犖,一樣的周到謹慎。
“二十年恍忽而過,到如今卻隻像一天。隻是這一天,璿璣已長大了,更動人了。”
千雲羅言顧左右。
上官鏡一醒,慚愧道,“雲羅,對不起。”
千雲羅搖搖頭,又笑了笑,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塵琴子,覺得極熟悉,問道,“這位公子是…”
塵琴子忙道,“小姨,我是琴子。”
千雲羅聞言一怔。
猛然卻哭了。
“小姨?”
“沒事,沒事。”千雲羅搖搖手,“隻是見到你,我想起姐姐了。姐姐病重,最掛念的便是你和無幻,可…”
塵琴子恨意陡升,“娘親…娘親…要不是他,何至於此!”
千雲羅道,“安適知道消息後也已遲了,她…她就沒有再打算把消息告訴你們,以致於此,她…琴子,你恨她,也是正常。”
塵琴子知道千雲羅誤會,可也不想解釋,道,“小姨,你叫她安適,這是大宗師真正的名字?”
“是。”千雲羅承認,哀愁道,“山下已沸沸揚揚,我們也去雲天一隅看一看天地決罷。”
“天地決?”
千雲羅不答,隻看了看上官鏡。
上官鏡道,“白衣所配兵器名曰天器,大宗師手上的則是地器古獅鏤。這兩把兵器都出自我手,他們因緣際會成為兩把兵器的主人,武鬥決殺,可謂天地決。”
“地器古獅鏤…”塵琴子道,“天器沒有名字麼?”
“沒有。”上官鏡一歎,將重點轉移,“我應獨孤之托鑄造天器,天器既成,尚有餘料,我舍不得,便用餘料鑄造了地器。
“大宗師不知如何知道了,將地器搶去,問我地器叫什麼名字,我就想了古獅鏤這個名。”
上官鏡猛然又道,“這事外麵的人怎會知曉?”
千雲羅道,“應是安適放出的消息。”
上官鏡不滿道,“雲羅,你何故叫她安適,你不恨她麼?”
千雲羅一怔,沉思片刻,清淡道,“起初是恨,恨得要命,現在…我希望她…冤冤相報,何時得了?”
千雲羅歎了一聲,又道,“不知她此舉何意?”
上官鏡不答。
千雲羅自是苦笑,忽又道,“琴子,無幻呢?無幻怎麼不在?她應該…”
千雲羅沒有再說下去。
塵琴子向前與上官璿璣談笑,似已走了出來,此時被千雲羅問到,才知是假,悲不能自抑。
“我沒事。”塵琴子這話不知要說給誰聽,又道,“小姨,琴子失陪片刻。”
塵琴子匆匆告退,上官璿璣在後跟上。
千雲羅回頭問上官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無幻,她不在了。”上官鏡說完即別過頭去,不敢看千雲羅。
千雲羅如遭霹靂,猛地一推上官鏡,“你又騙我!”
上官鏡大惑,不知千雲羅為何會說“又”字,卻又似知道了,上前欲出言安慰。
千雲羅手卻一揮,喝道,“別碰我!”
上官鏡一時悲痛,道,“雲羅,你不要這樣。”
千雲羅卻又抱住上官鏡,泣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是誰這麼狠心,連無幻也不放過?”
上官鏡聞言也是淒慘,道,“是塵百川。”
千雲羅聞言一怔,忽地癱軟下來。
“雲羅!雲羅!”
上官鏡連忙將千雲羅抱起,塵琴子和上官璿璣聽到千雲羅喝聲,已經趕過來,趕到時正看見千雲羅昏厥一幕。
上官鏡將千雲羅抱回房裏,待千雲羅醒轉,緩緩將事情始末說給千雲羅知曉。
千雲羅隻是垂淚。
上官鏡思索良久,終於問道,“雲羅,這二十年來,她是不是跟你說了許多,以致於讓你同情她?”
千雲羅搖搖頭,“安適做錯了許多事,有些甚至不可原諒,但我選擇了原諒,便再也恨不起來。”
千雲羅愁極,扭頭看著上官鏡又道,“圓缺,你恨她麼?”
上官鏡智絕天下,卻非木石心腸。大宗師無故使他與骨肉至愛分離二十載,豈能說不恨便不恨?
然而千雲羅的寡淡又使他感到矛盾。
上官鏡也不敢問千雲羅為什麼會原諒,搖搖頭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