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十月六世達賴喇嘛即位,藏人對清廷多有示好,這是他們的歌謠,據傳出自達賴倉央嘉措之手。”
“倉央嘉措?”展念莞爾,“那我倒開始好奇這歌詞的意思了。”
中秋節又過去十日,便是知秋心心念念的皇子騎射競技,因是回京前最後一次大型圍獵,據傳似乎頗有看點,是以朝霞初露之時,知秋便興致勃勃地推搡著展念起床,“姐姐,圍獵!競技!晚了便占不到好位置了!”
展念睡意朦朧地揮開她,嘟囔:“胤禟……九爺又沒同意我去。”
“同意了!”知秋附在展念耳邊,“中秋夜大家聊到此事,佟保便應承為眾請願,九爺回說閑者皆可去!”
“我不閑,我睡覺。”展念翻了個身。
“八爺也去,姐姐不去?你成日簪著那枚蝴蝶掩鬢懷春,不如直接去見正主以解相思。”
展念終於忍不住睜眼,“我沒有懷春!是因為真的好看!”
知秋繼續煽風點火,“姐姐有所不知,這掩鬢通常是成對製作,哪有孤零零一隻的道理!照我說,八爺那裏多半還有一隻,還記得那蒙古四公主嗎?聽聞皇上為滿蒙兩族修好,有意將她賜給八爺,姐姐不去瞧瞧?”
展念坐起身,“去。”
獵場四周圍起,唯東側一個突起的草丘,離各位主子們最近,又能將半個獵場收於眼底,堪稱是風水寶地。撿一視野開闊處坐下,展念忙塞了幾塊糕點充饑,拜知秋所賜,二人連早飯都不曾吃。
吃了半晌,展念忽被人拍了肩膀,回頭一看竟是四皇子,緇色華服,眉眼淩厲。展念請安:“四皇子吉祥。”知秋聽是四皇子,忙也回身跪著。
四皇子一手搭在展念肩上,暗中漸漸用力,笑道:“上次多謝。”
展念一頭霧水地看他轉身離去,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知秋也同樣不解,最後隻湊近展念肩頭,道:“四皇子身上這香氣倒怪。”
遠處太監高聲喊了句什麼,眾人皆垂首下跪,想是皇上到了,跪了一陣,太監又喊了一句,眾人才慢慢起身。因隔著段距離,所以聽不分明,展念隻能通過赤金龍袍來辨認,皇帝左側是偏黃蟒袍的太子,而右側,竟是青白常服的胤祀,緋色朝陽裏淡衣而立,依舊清雅如月,風姿無懈可擊。
太子與胤祀,如同日月爭輝。
可,日月注定相生相克。
今日比肩,明日倒戈,滿腹算計卻是滿盤皆空,兄長為王囊盡江山,而他為寇賠盡所有。胤祀,休妻,關押,胤禟,流放,禁閉。展念心底猛然一縮,不能再想了,不能。
皇帝坐上首,蒙古王族和清廷臣公分坐兩側,眾皇子已著騎裝,攜弓負箭上馬,端的是英姿颯爽,少年風流。展念本以為胤禟也算逸群之貌,這樣一看竟也有些泯然眾人,正待仔細品評諸皇子,一支響箭淩空而上,眾皇子立即挽弓引箭,馳騁四散。
獵場多為密林,樹影重疊中其實也無甚可觀,展念伸著脖子瞧了許久,終是悻悻收回目光,同知秋辨認圍獵的眾皇子,“裏頭最小的是十四爺,才十歲,配白羽箭,十爺青羽箭,大皇子赤羽箭,十三皇子黑羽箭。”盤點間,又一支響箭自密林呼哨而上,霎時間群鳥自獵場各處撲棱棱飛起,在朝霞盛光中頗為刺目,難以直視。十三皇子率先縱馬躍出,箭起鳥落如行雲流水,轉眼便已幾隻在地,引得圍觀人群陣陣喝彩。其餘皇子也紛紛縱馬射箭,然飛鳥敏捷難捕,一時間各色放空的羽箭掉落滿地,展念正看得入神,忽有一隻逃出獵場的小鳥盤旋半晌竟落於展念肩頭,啾啾輕喚幾聲,烏溜溜的圓眼毫無懼色,展念喜不自禁,扭頭為其順羽,小鳥則更大膽地蹭了蹭展念肩頭。
“小心!”知秋驚叫。
展念側眸,一支紫羽箭正破空而來,根本來不及閃躲,展念本能往後猛縮,驚得肩上小鳥匆匆振翅飛走。
電光火石間,腦中卻陡然閃過另一幕相似場景。
飛來的箭矢,驚起的鳥雀,縱身護住她的少年……
自己何時有過這段經曆?
“嗒”一聲輕響,另一支藍羽箭不知何處射來,挾雷霆之勢撞向紫羽箭箭尾,兩支箭同時失力,堪堪跌墜在展念身前。
知秋終於出了一口氣,而展念已麵如土色,看向場中神情漠然的四皇子胤禛,顫抖著唇無聲問:為什麼?
胤禛卻不言語,搭箭滿弓的雙手漸漸卸了力,側目看向林中。
漫天朝霞如火如荼,胤禟一身檀色騎裝,挈繩策馬自林間陰影處緩緩而出,眉眼間是睥睨天下的從容氣度,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冷聲嘲弄道:“四哥的騎射,真是愈發粗劣了。”
展念頭次見他穿騎裝,瀟灑英氣中平添了年少輕狂的明媚,不期腦中又閃過些零碎片段,仿佛有誰自花樹疏影中行來,手持弓弦從容不迫,眉宇是熟悉的冰冷和張揚。
展念晃了晃腦袋,料想自己是魔怔了,她生於二十一世紀,哪來這些荒誕回憶。
胤禛朝營帳處一瞥,並未有人注意此處,這才對胤禟道:“方才一心要得獵物,不料九弟與我看上的,竟是同一隻。”說罷一笑,徑自縱馬而去。
胤禟也不答言,隻引箭射落一隻飛鳥,不偏不倚將將從胤禛馬旁掉落,冷冷道:“先前是我失禮,這隻便賠給四哥了。”
胤禛視若無睹不動聲色,展念卻倒吸口氣,胤禟敢如此戲弄未來的天子,難怪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