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染墨,星辰璀璨,清風帶過柳樹,搖曳生姿,擺動著細長的柳條拂過平靜的湖麵,漾起漣漪不斷。
湖間涼亭,卷翹地簷角下垂掛著深藍的流蘇,清越的琴音從亭中傳出,婉悅中暗隱悲傷懷念。
清風,寂月,冷香……
凝玉月白的素琴置於石桌上,男子修長地指尖撥弄著纖細如絲的琴弦,如泉鳴越的琴曲從指尖傾瀉流出,醇厚低鳴間深深眷戀。
月光清冷,透過亭沿照落在男子身上,長衫煙青似是蒙上一層薄紗月華,長發潑墨披散垂落身前,低垂的半邊側臉猶如皎月溫婉清冷,低斂的雙眸似如剪蝶微顫著羽翼翩躚欲飛。
男子不停地撥動著琴弦,幽遠清越,淒婉纏綿,形如流泉靜心亦似相思悲念。
時間流逝,琴音漸消,風聲驟息,枝葉婆娑流影。
男子抬眸看向亭外湖岸,聲音低柔:“梧桐,又開了”。
岸邊梧桐開的茂盛,男子如墨鳳眸中劃過一抹黯然,卻在下刻消匿眼中,隻剩溫暖笑意。
起身抱著月琴,沿著自湖岸延伸至涼亭的石廊離去,幽靜小路上,男子頎長的背影在地上倒映出絕美的身段,青衫搖曳,寬袖流縈,墨發披垂,似笑非笑,眸如溫玉。
月琴斜抱於胸前,宛如月下少年協琴鳴奏,一如謫仙臨月,溫潤似玉。
他腳步輕緩,含笑淺道:“這一路您跟著我,累嗎?”。
身後樹影晃動,一抹人影跳下樹梢,從暗處走來,月光灑落,女人經曆歲月沉澱卻不失風華的雙眸中帶著些許狹促:“咳,幽兒”。
鳳諾幽看著女人走來的身影,眼中仍舊含笑:“母皇,我怎麼以前沒發現您還有這嗜好呢,大晚上不就寢,出來跟蹤別人”。
被他這麼一說,本就尷尬的鳳嫣冉,臉色竟難得紅潤,雖是如此,她卻還是擺起了身為帝王的架子,鎮靜道:“今晚月色甚好,朕隻是出來賞月,不過路經此地罷了”。
鳳諾幽閃眸輕聲道:“是嗎?母皇您賞月竟賞到我琴閣來,當真厲害”。
他可不傻,從鳳帝寢宮到他琴閣,其中路遠要經七坐宮殿,通常都要坐攆轎而來,更何況如今夜晚,苑門已關,怎可能進的來,除非翻牆。
鳳嫣冉越加尷尬,支吾道:“咳,朕,朕,朕其實有事想要讓幽兒你幫個忙”話落,她不由得鬆了口氣,明明是自家兒子,什麼話都不必藏掖著,可皇家的身份卻將這份親情拉遠了幾分,隻是一件很小的事,卻也覺得難以啟齒。
“什麼事?”鳳諾幽不知道鳳嫣冉想的什麼,對他而言,鳳嫣冉是他的母親,但也僅是她的母親,沒有過多的親情而言。
他從小都是一個人生活,他的父君在他三歲時就已經死了,而鳳嫣冉的出現是在他十五歲時,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母親,陌生,疏離,卻沒有一絲親情,仿佛她隻是個路人。
鳳嫣冉蹙了蹙眉,抿唇低語:“過幾日,九兒要回來了,我怕她到時見到我會激動,你能否幫我勸勸”。
‘叮’一聲清脆的琴響,在黑夜劃過刺耳的尾音,鳳諾幽愣神地站在原地,隻一瞬,回神笑道:“那是自然,若您沒事了,還是早些回去吧,夜風寒涼傷身,何況明日您還要早朝呢”。
他看似關心的話,實際是個委婉的謝客令,這一點鳳嫣冉怎會不覺,輕咳一聲,轉身閃眸間消失在夜幕中。
見到人已走遠,一絲迷離覆上眼眸,唇角未覺笑意溫柔,不似平常虛假隻餘真心。
轉身繼續走向寢宮,清冷月光將他背影拉的幽長,懷中月琴溫度似乎不那麼冰冷反而暖心。
清脆滴露的聲音從身旁流水竹筒中傳出,低斂唇邊悅笑,看向遠處暗紅瓷漆的雕門,屋簷垂掛著的雙紅燈籠,將那門襯得越加貴氣,一絲笑意凝集眼底。
這扇門,到底鎖住了多少人的願望,誰的盼望。
涼風襲過,枝頭枯葉輕落水麵,驚散池中錦鯉,無痕過處,空無一物,平添蕭條。
耳邊風聲吹散眼底笑意,鳳諾幽緊了緊懷中月琴走向寢宮,推開門,入眼景象毫無門外漆紅浮華,處處透著素雅。
踏入門內反手關上雕門,走到琴桌前將月琴置於其上,琴架的純黑與月琴的玉白相觸,如梨清雅。
指尖撚起軟布細細擦拭著琴弦上沾落的灰塵,也不知想到何事,唇邊倏地勾笑,卻隻一瞬,消匿唇角,隻餘眼中灼華溫墨,更添動人美色。
擦淨琴後,鳳諾幽揉捏著酸澀的脖頸,走向床邊,抬手脫去外衣,如煙青衫朦朧了燭光,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