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機沙沙做響,在寬大的銀幕上,孟思遠身穿一件白布小褂,頭上戴著一頂舊草帽,肩上扛著鐵鍁。其本就是個沒有架子的人,拍攝時抓取的,又是他在工地的情景,看樣子,也就越發和普通工人沒有區別。
旨在為孟思遠競選造勢的影片,還未經過剪輯,所拍攝的鏡頭,足有十幾個小時。隻是這裏麵,大部分鏡頭,都給了築路工人,屬於孟思遠本人的鏡頭,隻占很少的一部分。
放映室裏,鄒秀榮坐在那裏,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銀幕。曾經那個與自己相知相守,後分道揚鑣,複又成為知己的男人,如今隻在這銀幕上,才能看到他的身影。即使曾為夫妻,在世時,難免因為各方麵的分歧而有芥蒂,何況孟思遠向不以浪漫為追求,身邊還有一向愛美人不愛事業的趙冠侯為比較,就更讓鄒秀榮對這個丈夫有著這樣那樣的不滿。
乃至想到重修舊好,她也在心裏盤算過,該用怎麼樣的方式,彌補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與冷遇。可直到此時,她卻發自真心的想要大喊一句,隻要這個男人可以出現在自己麵前,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要。
不知何時,放映已經停止,放映者坐在了鄒秀榮身邊,將一杯茶遞過去。“二嫂,喝口參茶。正像你對柳氏說的一樣,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如果我們都垮了,又有誰出來,為二哥主持公道。”
全山東或者放眼中華,能讓趙冠侯擔任放映員的,怕也沒有幾個。鄒秀榮看看身邊這位年輕的共合元帥,接過參茶,隻一沾唇,就放到一邊。因為連日的操勞與傷心,曾經甜潤的嗓音,變的沙啞。
“這就是你二哥,你看看他,跟那些工人,有什麼區別?這麼熱的天氣,他那麼孱弱的身體,還當自己是那些小夥子。每次看到他,不是在工地上拚命,就是在工棚裏看圖紙,計算開支。他終究不是幹活的人,受了好幾次傷,有兩次,如果不是身邊的人眼明手快,就要出大事。我跟他聊過,要他注意安全。而他跟我說的話從沒變過,共合沒有時間,中國不缺少坐辦公室的總長,需要的是實幹家。讓他在辦公室裏主抓全麵,還不如革他的職,讓他做普通一兵。共合沒有時間……他自己的時間……卻更短。”
本以為流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趙冠侯將一條手絹遞過去,給她擦著臉上的淚水。
“是啊,這就是二哥了,他總是這麼拚命,也總是這麼,不拿自己當個總長看待。在這一點上,我們四兄弟裏,他可以排第一。這次山東吊唁,鐵路工人、學生,乃至幾個省的商人代表,都是自發前來,為二哥送行。公道自在人心,沒人相信,二哥會做出那些事。我其實很後悔,真的,在最後時刻,我應該不顧二哥的反對,堅決執行營救計劃。”
鄒秀榮搖頭道:
“那等於害了他。徐又錚故意給我們營救的機會,就是想要通過劫獄,坐實思遠的罪名。他也有機會,在追擊中,殺害思遠。最後的結果,跟現在沒有區別,處境上反倒是比現在更被動。二嫂不是糊塗人,也從沒有怪過你。”
她拉起趙冠侯的手“二嫂不能要求你什麼,你並不虧欠我們,也沒有義務為我們去做什麼。這次正府的表現,可以看做有誠意,也可以看做最後通牒。如果我們拒絕,那戰爭勢必打響,全國各省,我們山東的投資都會受損失。未來,可能會死很多人。這些人,也會有他們的妻子兒女,而他們卻連留下這麼一段影象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不會強迫你什麼,你也不用為了報仇,就讓山東陷入戰火之中。和平來之不易,你我都應珍惜。思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弟弟,思遠走了,我不希望你再陷入任何危險之中。我已經無法接受,自己再失去親人的打擊,不要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