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1 / 1)

夜風寂靜,樹影婆娑。殿外遠處,別無他人,唯有熾磐與鸞美人在亭子裏落座閑談。

私下裏,無人在此。遠遠處梧?屋子裏的燈燭還亮著光火,成為夜裏一點光亮的起源。許久靜默無言,鸞美人的薄衣禦寒不足夠,在風中受冷,忍不住哆嗦一下。

她裹裹衣服,直言不諱:“太子,你若是長期受太子妃所困,複國無望。”

熾磐聞聲,凝望梧?的目光收回來,全部落在風中美人的身上,聲音猶如在冰水裏沉浸:“梧?已是我的人,你若再敢有動她分毫的心思,該知道後果。”

鸞美人或許是被涼風侵襲,身子猛地一顫,片刻又笑道:“嗬,太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在幫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你以為你騙得了她,我亦看不出?”熾磐抬眼蔑她一眼,“梧?本性純良,你不該如此待她。你更瞞不住我,涼國後宮中確實隻有你可依靠,但你別忘了,我亦可以回秦國。”

鸞美人神色冷下來,似乎氣勢頹然,轉瞬淒涼:“太子就那麼想要離開?你可知我為了……”

熾磐一甩袖子背過身去,孤立的脊背仿佛蘊藏高不可攀的氣勢,抖得晚風竹葉灑落一地。

他打斷她:“我知道你助我,不過你更該明白我的心思。如今,梧?才是太子妃。”

倏忽間,鸞美人像是受驚的兔子狂躁起來,聲嘶力竭地抓住他的衣袖,揚聲叫道:“你明明不愛她!”

熾磐緊皺眉頭,重重甩開她的手:“你失言了!”她像飄零的枯葉一般跌倒在地上,再無光華籠罩。

鸞美人心有不甘,攥緊拳頭,咬牙恨恨道:“她禿發梧?不過是你複國的棋子,我亦可以做你的棋子,甚至比她更好!”

“你已經錯了,我愛她。”熾磐居高臨下看著她,道:“梧?是棋子,亦是我的妻子,你如何比得了?”

鸞美人眼裏有鮮明的疑惑神色,張著的口驚訝地合不上:“太子……你變了,太子曾經想要複國!你眼中隻有複國,哪裏有其他人?”

熾磐不理她,筆挺的腰身猶似硬鐵,折不斷、熔不化,看著便教人心生涼意。

鸞美人兀自強撐著胳膊站起來,蒙了灰的瘦臉蒼然不堪,月光下甚顯慘白頹圮。她隨手摸一把臉,順袖擦去即將垂落的淚珠,淒然一笑,自嘲道:“太子說的是,是鸞兒做錯了。”

熾磐皺了皺眉,未作回答。鸞美人到底是他多年的舊友,亦讓他狠不下心來真正的責罵她,而他亦明白,鸞美人為了助他一臂之力,寧願將自己拋進深不見底的後宮,犧牲自己的身子來奉獻自己一廂情願的愛。

扭曲的生命,愛與不愛。女人一旦心甘情願全全付出,那麼便逃不出悲慘的命運。

所謂情深不壽,便是這個道理。

花自飄零水自流,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流水已然生情,卻不願將情義予鸞美人這朵斑駁已久的殷紅落花,才最教人心疼。

一腔心血活生生地濺成桃花扇上一朵靡靡桃花。

鸞美人迎風想了想,如今的她與蕭美人又有何不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她的利是熾磐,若得熾磐的情義,此生無憾;若不得他的情義,以命相陪。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鸞美人這一輩子,亦算是有滋有味。

到頭來,她依舊在心底護他。為當初的救贖,為母親欠下的債,為自己賒多的情分。

人呐,偏偏知錯不改。

夜風將兩人輕輕吹散,連同往日的情分,一同殆盡。梧?屋裏的燈燭燃久自盡,腹痛消失,今日似乎能夠睡個安穩覺,無夢。

亥時,太醫院將準備的草藥煎製完善,托人送去梧?的寢殿。

夜已深深,一行宮女提燈步履匆匆,直至殿內,見梧?睡得安穩,輕輕喚她,倒也未敢吵醒,於是將藥放在一旁的桌上,悄悄離開。

翌日清晨,梧?早早醒來,瞧見那一大碗黑乎乎的濃藥,趁著宮女尚未進來服侍,便趕緊將其倒入窗台旁的一盆蘭花草裏,轉瞬間湯藥吸進泥土裏,隻飄散著微微刺鼻的苦味。

倒完後將碗放至一邊,無意間瞥見大紅的喜燭已化為蠟油,心頭不免惋惜,好端端的大喜之日竟鬧成這般,不吉利。

半個時辰後,宮女進來視察,她隻說將藥都喝了下去,一點兒不剩,身子也好了許多。宮女聽聞後乖巧的收拾東西退下,亦未多言語。

梧?一人獨自坐在窗邊歇息,那盆蘭花已無精打采的垂著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