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瀾上了夜班,周姨她們也換成了白班。每次星瀾迎著清晨四五點鍾的朝陽回去,她們都還正睡得香噴噴,想起之前她們回到宿舍大聲說話不顧星瀾休息,星瀾真有故意弄出點大聲響吵醒她們的想法,可冷靜想了想,還是輕手輕腳爬上床。不到一個小時後,她們的鬧鍾響起,又把星瀾吵醒,還出乎意料地大聲說,“嚇我一跳,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周姨小聲說,“你小點聲,人家還睡著呢。”可是收拾東西的聲音比誰都大。星瀾腦袋睜著眼睛,巨大的困倦在頭腦中旋轉,一心盼望她們趕緊收拾,自己好睡一會兒。可是她們總是不緊不慢,皇後娘娘出宮似的,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好嘛,這下星瀾睡意全無,隻覺得渾身疲倦,渾渾噩噩,非常難受。
又不知過了多久,星瀾才輕微睡著。等到醒來,窗外已經掛滿星子,天微涼了。吃完飯,又要去工作了,重複的工作,勞累的工作,一次次忍受。
回到車間,想找陳主任問問換班的情況,可是怎麼都找不到。一問周邊的人,這才知道,陳主任已經在今天白天離職了。據說是因為他妻子精神有點不太正常,要回家照顧妻子。星瀾的心瞬間冰凍,心中轟然倒塌了什麼。陳主任走的時候匆忙,臨別之際還囑咐大家夥好好照顧星瀾。心中湧出一股熱泉來,對自己那麼好的陳主任,就那麼走了。
星瀾難過,仿佛預見了自己未來的日子——會不好過,非常不好過。
整個車間的人都悶悶不樂、默不作聲,除了張芳芳。陳主任已經帶大家好幾年了,平時為人忠厚待人和藹可親,工作兢兢業業。雖然有時候會對大家要求嚴格,但在大家的心裏,這個主任卻是非常好的。
可是陳主任走了。
星瀾不能接受主任離開的事實,打電話想懇求他回來。可是剛接通,就聽見一個女人不正常的說話聲,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可是一個成年人的自尊讓他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講話,星瀾知道,他在掩飾自己的處境,很痛苦。希望你一切都好,星瀾掛上電話。
星瀾知道,陳主任以後的日子,多半是苦的。
星瀾再沒給主任打過電話。
對你好的人終究在某一天會離開,對你壞的人也會不停地在路上出現,越長大越會看見一些肮髒之事,是的,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危險和充滿惡意,怎麼辦,保護自己,保持自己。
陳主任走了,來了個新主任,姓李,竟是個不過三十歲的年輕人——長著一張不易給人留下印象的臉,身材倒高大,可說話抑揚頓挫,滿是傲氣。據說是老板的女婿,後台很硬。
星瀾看他第一眼就不喜歡他,說不出來為什麼,那窄成門縫的笑眼總像是在隱藏著什麼。張芳芳卻是很喜歡他,當然,隻要不是陳主任她都喜歡。可張芳芳對主任的喜歡有點不一樣,星瀾能察覺到。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天的第一把就燒到了星瀾頭上,還不是小火。工作到後半夜的時候,星瀾狀態差極了,像是生病了似的,工作效率很低,另外的同事讓星瀾去休息,可星瀾沒有,因為如果休息了,上半夜的活就白幹了,今天的工錢就沒了。所以星瀾一直在撐著,咬牙強撐。
李主任不知道怎麼就盯上星瀾了,也許就是想抓個典型樹一下威風,星瀾倒黴了。
“哎哎哎,你是怎麼工作的啊,瞧瞧瞧瞧,你看人家完成了多少,你看看你完成了多少。”
星瀾被這槍林彈雨擊醒,緊張地說,“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什麼?不舒服?不舒服就請假,別在這裝正常人似的糊弄誰呀,怪不得咱車間夜班工作不如白班,要是人人都像你借口說不舒服,大家都下崗得了,掙什麼錢啊,喝西北風去吧!”
星瀾嚇得不敢說話,隻得低頭連說對不起。
“去去去,你別在這坐著了,去前麵搬筐子。張芳芳,你來這兒。”星瀾心像古井,李主任的話像是一個投進的大石頭。
張芳芳一直偷摸聽著李主任訓斥星瀾,正幸災樂禍著,突然被叫到名字,慌張跑到主任麵前,呆滯地看著主任笑。
李主任也看著張芳芳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芳芳最近工作積極,做事認真高效,值得表揚,小王你多向人家學習學習。”
張芳芳喜不自勝。
“這樣吧,你看大家都是一樣的工錢,所以呢,我必須一視同仁,不能因為小王年齡小就一直做輕活兒,所以呢,工作要輪換著進行。芳芳你來這兒坐著送香腸吧,小王去前麵搬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