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玄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在手心碾碎,灑進藥碗之中。
藥碗入血之後,立刻便消失了。
楚曄有些遲疑的問:“蓂息丹?”
無玄點點頭,解釋道:“當初煉蓂息丹剩下的一點點藥渣,混了其他解毒的藥材,藥力遠不如蓂息丹,隻是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藥了,姑且試一下吧。”
楚曄點點頭,拿起桌上的碗,走到傾月的床邊。
他坐在床頭,將傾月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將藥喂進傾月的嘴裏,有時露出一些,鮮紅的血從唇角流下來,像是傾月自己的血一般。
楚曄認認真真的喂傾月喝著藥,無玄扶著桌子站好,看著燈光下互相依偎的男女,無聲的笑了。
傾月嘴角流出的鮮血,如同她自己的一般,這大概是第一次,無玄和傾月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分享同一種血液。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那半碗血幾乎都喂進去了,楚曄將傾月放回床榻躺好,將她嘴角的血擦幹淨,坐在床邊等她醒來。
桌上的燭火發出細微的響聲,床上白發的絕色女子睫毛輕輕的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無玄無聲的笑了,安靜的走出房間,這個時候,這裏便不再需要他了。
傾月睜開眼睛後,有一瞬間的迷茫,她昏迷了很久,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死去的時候,周圍都是黑漆漆的,冰冷又安靜,她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地獄。
她就是該下地獄的人吧,她殺了那麼多人,見到楚曄的時候渾身沾滿鮮血。
在那個冰冷黑暗的世界裏,她覺得,有人一直牽著她的手,就是這一點點的溫暖,讓她掙紮著,還想再回人世間看一眼。
可是後來,她感覺不到那點溫暖了,她又回到了那種冰冷的感覺裏,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
那個時候真的想放棄啊,她實在是太累了,想想這慌亂的半生,在哥哥的保護下過的是極安穩快樂的日子,後來便是每天的殺戮與逃亡,還有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她是真的好累好累啊。
可是她感覺,有人扶起她,喂給她什麼東西,還是溫熱的,隻是有些腥味,讓她有些難受。
可是那些東西喝下去之後,她舒服了很多,身體裏那些暴躁焦灼的感覺都被壓製,她甚至感覺到周圍的環境不再黑暗冰冷,出現了一絲光亮,像是黑夜中撕開一個口子,光亮越來越大,她重新回到了充滿光明的人間。
她睜開眼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裏,楚曄還守在她的身邊。
她掙紮著坐起來,掀起的床簾打翻了旁邊的燭台,蠟油滴在她的手上,楚曄驚慌的將蠟油拂去,看著她受傷的手。
那片被蠟油碰到的地方迅速的紅了,可是傾月麵不改色的坐在那裏,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
楚曄有些擔憂的問:“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傾月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楚曄,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她身上原本那件青色的衣裙已經脫了,隻剩下一件白色的裏衣,上麵還有一些斑斑血跡,她低下頭,看見雪白的發絲垂在胸前。
傾月坐起來,避開了楚曄的攙扶,赤著腳就下了地,走到房間另一邊的那麵鏡子前,看著自己在鏡子裏的樣子,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方才就應該在夢中死去。
鏡子裏的那個人,哪裏還有一絲衛傾月原本的樣子?
這個女子滿頭白發,沒有一絲首飾點綴,長發垂下來,直到腰際,臉色仍有些病態的蒼白,眉間是一朵盛開的花朵,妖嬈豔麗,與赤紅色的雙瞳相互映襯,讓她的五官更加妖媚。
傾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輕聲問:“我這個樣子……多久了?”
“五天,從我找到你,到現在,五天了。”楚曄回答。
傾月點點頭,她被楚曄找到,已經是塵苑那一戰的一天一夜以後,也就是說,大約六七天了,她一直都是這個模樣。
傾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白發,問道:“我是不是,永遠都是這樣了?”
楚曄沒有說話,連無玄都未曾提過她這個樣子的解決之法。
良久,傾月赤紅色的眼睛裏落下一滴眼淚,她抬起手,遮住眼睛,大片大片的水澤從指縫間滲出來,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楚曄從背後抱著她,親吻她雪白的長發,輕聲說:“沒關係的,你這樣也很好,真的很好。”
對於楚曄來說,隻要她還活著,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