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阿乾”聽的容乾心裏百感交集,雖然聽起來十分的親密示好,但雲蓮隻有闖禍了或者即將闖禍的時候才會這麼叫他。
第一次這麼叫他的時候,兩人攀爬在一片懸崖峭壁之上,當時也不知道是聽信了哪個王八蛋的話,居然相信雲槿住在那個山巔巔上。容乾身手好,他雖然可以不將那樣崎嶇的山路放在眼裏,但是身後笨手笨腳的雲蓮就不行了。
不得已的將白雪劍遞給她,赫赫有名的凶劍被少女當成登山手杖插進石縫裏,兩人默默無言爬了不久,忽然聽見後麵的雲蓮,十分弱氣又討好的叫了一聲“阿乾”。
當時容乾差點一個沒抓穩掉了下去,心中卻帶著小小的高興,回過頭去看時卻捕捉到墜落深淵的白雪劍的最後一點影子,漆黑的劍鞘轉瞬就消失在了崖底深深的霧靄裏。
……他的劍。
那次坑爹的攀岩於是就變成了原路下山,尋找被雲蓮手滑掉下山的白雪劍,兩人灰頭土臉的找了兩天兩夜,終於在一棵茂密的大樹上找到了。
然後容乾足足擺了三天的臭臉沒有搭理她,雖然他那張臉本來就無限接近一座冰山。
這時一片朦朧雨霧中,容乾垂眸望著她,一頭烏黑的長發被雨水淋濕,沾著一層細密的晶瑩水珠。他手上沒帶傘,看得出來是直接出門在雨幕中找來的。
一張涼薄卻絲毫不掩飾英挺的臉,濕漉漉的顯得平易近人了一些。
雲蓮狗腿的伸出手掖著袖子想去幫他擦擦發上的水珠,被容乾一把抓住,另一隻手徑直摸到雲蓮胸前的油紙袋裏,摸出一個包子。
他將包子送到嘴裏咬了一口,淡漠的眸子隨之飄到不遠處的阿牛身上,像是在打量那個將雲蓮吸引聽了半天故事的人。
越看越不爽是怎麼回事。
容乾抿了抿唇,拉過雲蓮低低說了聲,“走了。”
兩人擠在一把傘下走近雨中,軟風吹斜了雨絲,翩翩然飄落在衣衫上,鞋麵被雨水沾濕,翻出了深灰色的邊兒,雲蓮咬著包子,嘴裏含糊不清道,“唔,白菜的沒有三鮮的好吃……”
說完往油紙袋裏瞄了一眼,剩下的全是白菜包子,唯一一個剩下的三鮮包子就是容乾嘴裏叼著的那個,不懷好意的目光抬了上去,被容乾抓個正著。
“……”容乾有些無語,麵色僵了一僵,“吃了一半的你也要?”一邊伸手準備掏錢,“你想吃自己再去買。”
雲蓮臉上一紅,麵具下的目光一閃而過的羞澀,連忙垂臉道,“不,不用了。”
那樣軟軟糯糯的調子,還有緊抿的雙唇,都能想象到雲蓮在麵具之下麵紅耳赤的樣子,容乾沒有來由的忽然覺得一陣恍惚,每次聽見雲蓮這樣的聲音,總會覺得她還是自己第一次遇見時那個什麼都不懂,隻會苦苦哀求的少女。
隻是她身上已經發生了太多了事情,江湖上最無價的就是純真,容乾守在她身邊,也是想替她牢牢的抓著這僅剩下的珍寶。
經曆了背叛和生死,經曆了利用和拋棄,萬幸的是雲蓮有著出乎他意料的堅韌,能一路支撐到今天,細細想來總有一點不真實的恍惚。
身邊的雲蓮完全沒有發現容乾的異樣,隻是自顧自的有些遺憾的嚼著白菜包子,鼓鼓的腮幫子看起來可愛極了,容乾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是了,那樣不真實的恍惚,還來自於他們這半年的朝夕相處……甚至有些時候,有種老夫老妻的錯覺。
一旦發生了身體上的羈絆,壓抑在心底的情感隻會更加的明顯和放肆。容乾一開始隻是打算默默的陪她走完這一程,並不無所謂能否陪她走完一生。一麵守護,一麵壓抑,而最終那樣自欺欺人的閃躲卻在那夜的桃花林中被暴雨衝刷的蕩然無存。
感情上沒有人是大公無私的,更何況在感情上容乾也隻是一個初學者,每個初學者一旦領略到了愛情的美好,總會貪婪的想要更多。
一開始是默默無言的陪伴,卻不小心多了一個擁抱,然後期待一個吻,像是星火燎原,一石千層浪,最後恨不得將對方錮入自己血肉,永生永世也不分離。
心底長出一顆小樹,愛是軀幹,占有欲是枝葉,滋潤它的是翻覆的雲雨,越長越大,要撐破心牆。
穿梭的人群中密密麻麻都是濕漉漉的傘頂,一把把傘下分不清來人麵容,淅瀝的雨聲中容乾忽然回過神來,手中的傘大半部分都擋在雲蓮頭頂,自己右邊的肩膀濕了一片。
垂眸看見雲蓮正將兩個空空的油紙袋子仔仔細細的折好,容乾一直在疑惑她的胃究竟有多大,這個問題細思恐極,幾次之後索性就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