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半年過去。
江湖中風起雲湧的半年,飛速流傳的猜疑和驚恐,乍看的風平浪靜下像是醞釀著足以顛覆天地的暴風雨,沉默卻危險的蟄伏著。
而縱風雲如何巨變,江南的邊陲小城亂世不擾,仍是一派安居樂業之象。
一片三月朦朧煙雨之中,茫茫雨幕,如織人流。街頭紛揚的柳絮在細細的雨水中鈍重落地,客棧旁是一把巨大的油紙傘,傘下賣包子的小攤呼呼向外湧著熱氣,在雨霧裏糊出一團團誘人的乳白。
“排隊啊排隊啊,不要擠也不要急,有錢都買得到……”賣包子的胖大叔一邊手腳麻利的從蒸籠裏取出包子遞給付了錢的客人,一邊高著嗓門吆喝。
風吹過,客棧門前掛了幅巨大的奶白珠簾,一陣叮當作響。包子小攤前一條長長的隊伍,等候的都是舉著傘的男女老少,能在是個濕漉漉的雨天還有這麼好的生意,想來這家的包子一定十分好吃。
雲蓮一廂情願的這樣想著,賣包子的胖大叔手腳麻利,很快隊伍就縮短到了她的位置。歪著腦袋把傘柄夾在脖子裏,雲蓮從衣服裏摸出錢袋,“我買十個,五個鮮肉包子,五個白菜包子。”
胖大叔笑著收了錢,便開始麻利的將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包子裝進油紙袋裏,過程中忍不住偷偷瞄了幾眼站在攤子前的雲蓮——那是一個不過十七歲左右的少女,額前貼著細軟的劉海,一頭青絲隨意的束成一縷軟軟搭在左肩上,靛藍色的發帶被雨水打濕貼在了衣襟,身材較平常女子還要嬌小一些。
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素淨衣裙,沒有太多裝飾,隻是在腰間掛了好幾個布袋子,不知道裝著什麼。原本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少女,隻是臉上卻帶著一張薄薄的銀色麵具,擋住了鼻子以上的部位,隻露出一對紅潤小巧的唇瓣,像是煙雨中盛放的一朵花。
短暫的打量中,兩袋鼓鼓囊囊的油紙袋已經送到了雲蓮手中,雲蓮小聲說了句謝謝,一手抱著油紙袋一手撐著傘,轉身剛走了幾步。
風揚動著客棧門口的那幅珠簾,氤氳雨霧中隱約傳來裏麵一個油腔滑調又故作深沉的聲音,雲蓮耳尖的聽見幾個關鍵詞,名劍大會,藥靈,心中忽然來了興趣,改變了立即原路返回的計劃,邁步走向了客棧之中。
撩起幾條簾子,雲蓮一邊收了傘,抖了水,看見客棧一樓的一方角落裏,一個下巴上長著一顆黑色大痣的人,正搖著扇子坐在長椅上,那一張大桌邊上圍滿了人,都在興致勃勃的聽著大黑痣講故事。
他所說的正是半年前在藏兵閣舉行的那場名劍大會。那場名劍大會算是這幾年來幾件轟動江湖的大事件之一,之所以說轟動江湖,有三個原因。
一是那場名劍大會本身就像是一出悲情戲,前任閣主葉江蘺的老相好變成了如今不共戴天的仇人,嚷著血債血償在論劍台鬧的天翻地覆,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外揚了隻會教人看笑話,而這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愛看笑話的人。
二是那屆名劍大會的最終奪魁者,竟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傳聞那名女子一身黑衣黑裙出現在論劍台上,手中一把漆黑的長劍,裙擺開衩間隱約可見被血染紅了的雪白大腿,她的臉上也帶著一抹幹涸了的血跡,像是一個浴血的戰姬出現在了台上。
據活著從名劍大會上回來,並且肯開口對外談起那場比試的詳細情節的人說,從未見過那個黑衣女子的劍法,每一劍都像是一道揮出的雲袖,踏出的每個步子都在生花,看她揮劍的過程好比是看了江南第一花魁跳了一支舞,飛雪玉花,一舞傾城。
那名動四方的瑰麗讓在場所有人歎為觀止,忘記了是在比劍,所有的感官都控製不住的用來欣賞,那劍法淩厲絕美,正如詩中所言,“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贏得這屆名劍大會的彩頭“血影舞姬”之後,黑衣女子翩然離去。直到她離開在場的人們才清醒過來,心中不由都在想,那名叫“血影舞姬”的兵器,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了,這江湖上定不會再有人能配得上這個稱號。
這些故事原本都已經算是老生常談了,隻是市井中的人總是寂寞的,寂寞的願意每天聽著重複的故事,加之那大黑痣說故事的時候總能油腔滑調的添油加醋一番,帶點撩撥人心的小細節,因此更讓在座眾人聽得一陣拍手叫好。
比如在說道那黑衣女子如何美豔動人的時候,大黑痣一雙小小的眼睛裏發著光道,“那黑衣女子雪膚紅唇,迎風站在論劍台上,寒風揚起她的劉海,露出帶了黑玉額環的白皙額頭,細長的眉,清冷的眼,眼角一顆紅的像火的朱砂痣,傲然而立,風華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