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何江卻被無名在二更過後的寂靜深夜引來了這裏,他看看周圍連樹都沒有一棵的荒涼,思量著也就是城裏不讓埋人,不然這裏真適合做墳場。
前麵的無名停了下來。
何江覺得口苦心慌。無名竟然是在這裏停下來!這裏空曠,附近唯一勉強能藏身的小土包也在左邊幾十步遠的地方,以現在這裏的安靜,自己不可能奔過去藏身而不被無名發現。
被跟蹤這種事,就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遇到那也是要發火的。何況無名的性格本來就古怪孤僻,他要是回身看到何江,肯定先是大罵一頓,說不定會動手,然後可能還要向班主告狀。
何江想無名要是告自己一狀,跟班主說出什麼“以後班子裏有我沒何江,有何江沒我”之類的狠話,班主肯定會開除了自己,來平息無名的怒火。自己真是蠢,腦子是不是讓門擠了,才想出跟蹤無名的餿主意。現在可好,無名一直走到了這裏也沒做見不得光的事。這好幾個時辰裏,他除了走路什麼都沒做。王法上也沒規定不許百姓在夜裏長距離散步。若說見不得光鬼鬼祟祟,反而是自己這個跟蹤者。
何江又冷又急又累,有些糊塗了。隻顧著無聲地痛罵自己。全沒注意到無名已經停下腳步很長時間了,他不轉身也不前進,也沒有開始做什麼奇怪的事,可是深更半夜的,一個人直挺挺站在荒寒城牆下很長時間,本身就非常奇怪。
何江批判了自己一大通之後,也發現了無名的不對勁,他單薄頎長的背影站在黑暗裏,任寒風灌滿他的衣襟衣袖,竟似也不覺冷。
何江擦了擦眼睛再看。無名的背影的確太單薄了。這麼冷的天,誰不是厚棉袍加厚外套,把自己裹成包子粽子,而無名,好像隻穿了一件單衣。
何江背上冒起一股寒意,不是天冷,而是感應到了某種危險。他開始一小步一小步的後退,打算退開些距離就轉身狂奔。
退到第五步時,還是沒轉身的無名開了口,“何江,這就要走了嗎?”
像是腦袋上被大錘猛擊一下,何江的耳邊嗡嗡作響,心一下子揪到了喉嚨口。這一路上無名都沒停步沒轉身沒回頭,他怎麼能準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隻有一個解釋,從自己跟上他時,他就已經發現了。如果是這樣,他很有可能是故意把自己引到這裏來的。
何江沒接話沒停頓,就轉身狂奔而去。他奔出十幾丈,驟然刹住了腳步,因為前麵擋著一個背影,而這個背影,應該是被他甩在身後了呀!
何江沒勇氣回頭去看身後還有沒有無名的背影,他隻是死死盯住前麵的背影。這條路很窄,就算無名的速度比他快,那也得經過他的身邊才能奔到前麵去,可他根本就沒見無名從他身邊經過!
這時,無名轉過了身來。同時,他手裏一團暖暖的光亮起。那是一盞小小的白紙燈籠,提在他手中。
何江頭皮發炸,白紙燈籠……是給死者獻奠守靈時用的呀!他又往後退,腿軟得像麵條,踉蹌著,幾次險些摔倒。
何江後退,無名前進。燈籠的光照著他的臉,呆板僵硬沒有一絲表情。何江知道那是無名戴慣了的一個木質麵具。他一邊後退一邊強迫自己笑,盡管笑是比哭還難看,“無名,無名你別生氣……我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跟蹤你,然後突然湊過去拍你肩膀嚇唬你……真的,就是個小玩笑,沒別的意思。”
“是嗎?”無名的聲音在麵具後有些悶,似乎也帶著笑意,“那為什麼你跟了這麼久,也沒春上來拍肩膀嚇我呀?”
“我,我那不是還沒……沒來得及嘛……無名你別鬧了,咱們回客棧吧,明天一早還要開戲呢……”
“不急,來得及。”無名繼續逼上來,何江隻好繼續後退。無名邊走邊抬手揭了臉上麵具,隨意丟在地上。燭光映著一張極好看的臉,臉上的笑更好看。他說,“何江,你在說謊,你跟著我,是想發現些我的秘密,好拿來要挾我,對不對?”
“不,不是,無名你誤會了……”
“我才沒有誤會,”無名笑得更好看了,“咱們能在一個班子裏唱戲就是有緣,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我當然也不會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