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占據他人身體與阿雲相伴,更不能以狐狸之身長久地陪伴著阿雲,我實在為乘黃不平、更為他難過。乘黃卻這樣說,“你想啊,一般一隻狐狸的壽命也就十幾二十年吧,若有隻狐狸活上五六十年,卻還不見衰老、死亡,一般凡人會不會覺得古怪,甚至要把這隻狐狸當成妖怪來看?我可不願意嚇到阿雲!所以,我以狐狸之身,陪了她二十年後,就假裝死了。我收拾心情,回到山林裏繼續修行,實在想她時,就隱去身形,悄悄去看她。最近一次我去看她,她已是個八十二歲了的老嫗了。她當時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重病纏身,形容異常幹癟蒼老,早沒了當年的綽約風姿。當時我發現,她的眼珠混沌發白。”
“因為她要死了!而你,豁出一切也要得到這萬年蟠桃,就是為了救她,渡她成仙?”我豁然明白。
“臨走時,我把自己的一半真元渡給了她,希望她能撐到我拿到萬年蟠桃回來。我十分擔心她,就把我和她的氣息混在一起,用法術做了一個指環,戴在我的手上。她若有個萬一,我手上的這枚指環就會變得暗淡無光。懷霜,你看……。”
乘黃伸出左手,隻見他無名指上的那個小小銀環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我明白了:阿雲,已經不在了。
“她是白民國人,隻有活著的時候吃了這萬年蟠桃才能祛病成仙,若是不在了,他們沒有魂魄,也就沒有下一世。這萬年蟠桃雖好,如今對我,卻毫無用處了。”乘黃頹然坐倒,忍不住捂著臉,再次失聲痛哭。我怔怔地望著乘黃,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索性就默默地陪著他,坐了很久、很久……。
後來,我諂媚地想把這萬年蟠桃獻給玄北,怎料他卻並不稀罕,更輕描淡寫地對我說:“知道小丫頭嘴饞,本君就將這桃子轉賜給你吧。”哽得我半晌無語。
當我把乘黃的這段故事講給玄北聽後,他當時並未馬上開口,放在幾上的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幾麵。片刻之後,他說,“要想讓乘黃再與阿雲重逢,其實也並非難事。”
“啊?”我聽聞此言,頓時就來了精神。
“因為此術法實乃逆天而為,施術者雖能得償所願,卻需付出極大的代價。其中的得與失,需仔細斟酌一番。”玄北的手指還在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幾麵。
“到底是什麼樣的術法?”我十分好奇。
“此事,你可告訴乘黃,他若考慮清楚了,可來紫微天宮。”玄北並不直接回答我的提問,淡淡地丟下一句,便又低頭伏案、靜靜地批閱他的公文了。
玄北此言給我甚多提點,我連忙同玄北告了假,匆匆去尋乘黃……。
我是在下界的一片墳塋間找到乘黃的。他孤孤單單地負手立於一個新壘起的小墳包前,形銷骨立、恍如泥塑,風吹起他白色儒士服的衣角、衣帶,與墳塋上插著的那些白幡,仿若一起在隨風唱著一首無聲的挽歌……。
我輕輕地來到乘黃身邊,他聽到動靜,扭頭看我,滿臉的木然。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們在天宮才分別大半日,此時再見,乘黃卻已經鬢發斑白。
“戒指黯淡無光時,我就知道她已經走了。可我不甘心,還是要親自趕下界來看一看。結果,她果真……。”乘黃聲音木然,仿佛在述說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其實,乘黃,我就是為這事特意來尋你的。”我望著乘黃死水一潭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可他的眼睛裏並無變化,依舊木然。“我把你的事告訴了紫薇帝君,他說有術法可以幫你與阿雲重逢!”
我的話仿佛巨石入水,一下激起萬重浪——乘黃先是一愣,接著他的瞳孔瞬間收縮,然後,他欣喜若狂地一把抓住了我肩膀:“真的?是真的嗎?到底是什麼術法?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呀!”此時的他,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不僅兩眼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更是瞬間霞染雙頰。
“那個術法嘛,紫微帝君卻未曾告訴我。”我此言一出,乘黃一下就泄了氣,一屁股跌坐在墳塋邊,捂著臉,痛苦地說,“我就知道,懷霜,你是看我可憐,安慰我罷。”
我見乘黃誤會了,連忙蹲下身、拽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是真的,乘黃。隻是紫薇帝君說,若你真想達成心願,便需親自去紫微天宮尋他。君上說,此法術逆天,你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為了能與阿雲重聚,無論付出什麼,我都願意!”乘黃看著我,斬釘截鐵。
玄北好像永遠都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仿佛天地萬事都不過如此,哪怕他此刻正在與人談論生死之事。“乘黃,你想與那白民國的阿雲重聚,你可知你會付出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