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燒了幾日,洛凡安整個虛脫了,像是蛻了一層皮那樣,原本豐潤的臉頰開始微微下限,假臉貼在麵皮上,和著汗津津的潮氣,讓細嫩的皮膚起了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她隻是躺在床上,滴米未進。也不肯吃藥,最後雲容實在看不下去了,掰開她的嘴巴,強行灌了點藥水和湯汁進去,她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為何不讓我死了?”洛凡安無力地自言自語道。
“你連死都不怕,為何不能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洛凡安的眼神中清明了不少,她別過頭,看著蹲坐在床邊的雲容。
“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我的父親病重不能自理,我的大小姐的身份被人剝奪,我的愛人被這般折磨,現在還站在了我的對立麵,要同整個漠華過不去。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會做。讓我活下去作甚?眼睜睜地看著雲羿和瑾彧鬥得你死我活麼?”
雲容感覺腿有些麻了,漸漸跪了下來,繼而也就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想了許久“我終究是不該告訴你這些的......”
“你現在不說,我總有一天也是要知道的。”
“凡安姐姐......”雲容緩緩道“我曾經也有像你這般無助的時候......”
她拭了下眼角湧出的淚珠“我一心想嫁給召樓,打小就這麼想,後來發生政變,召樓入關。我那時覺著很好,至少我能陪在召樓身邊了。”
洛凡安看著她,心理不是滋味。
“後來他對我一日不如一日,一天比一天殘暴。我怕了,我恨了,我漸漸已經對洛召樓這個名字恐懼了,靜房那個地方我也不想再去。那時我一直想,召樓為何會變成這樣呢?他變了,我該不該繼續愛他?大哥勸我放棄,但我心裏是一直糾結著的,我想,那麼長時間都過來了,若是一放手,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豈不是白白努力了?豈不是付出的一切都付之東流了?”
她長歎一口氣,微微仰起頭,似乎想將淚水灌回去,不讓它流下。
“其實你和我的境況不是一樣的麼?愛了這麼久,才發現自己愛錯了人,才發現自己愛的那個人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我們已經錯過一回了,還要繼續錯下去麼......”
洛凡安似乎想起了什麼,撐起身子“你知道真正的弟弟在哪裏!是不是?”
雲容慘笑一聲“到現在還看不出麼?昊明侯府中,除了大哥,誰對你最好?誰最關心你?誰為了你能出生入死?你還不明白麼?”
洛凡安的身子軟了下來,陷入被衾中,雙眼闔上。
“虞楚......他竟是召樓......”
無怪看到這個年輕人總感覺親切,無怪雲羿總是護著他,無怪雲容與他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自己枉為他的姐姐,相處甚久,居然沒有猜出,親生弟弟就在身邊。
“召樓......”洛凡安發現自己又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滾下。
“天啊!召樓......”她抽泣起來“他居然淪落至此!”
堂堂一國儲君居然淪落到昊明侯府去做一個普通侍衛。
他是怎麼忍下來的?
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即使心裏一遍遍地否認,但洛凡安心裏已經清楚了,已經明白了。
若事情真是如此......害弟弟淪落至此的,曲瑾彧肯定有一份!
矛盾!失落!慌張!
糾結!痛苦!絕望!
洛凡安頭一次在這麼短短的一刻經曆這樣的心情起伏。
她不能死!
她若死了,弟弟怎麼辦!
漠華怎麼辦!
雲羿......怎麼辦......
這個名字一出現在腦海中,心頭像被一柄薄薄的刀片削了一下。雖然初時並不怎麼痛,但總會隨著血的流淌隱隱地疼。
枕畔還有暗紅色的血跡,嘴裏還有他的血的味道。
他是來過了吧。
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吧......
自己又傷了他一次......
他會恨自己麼?
“雲羿......他來過了?”
雲容一怔,然後又道“是啊,你暈了幾天,請了好多大夫,可就是反反複複發燒,不見好轉。我生怕大夫再看下去會暴露你的身份,於是傳書給了大哥。大哥著急你,借著要與裴大哥商量邵懿入侵之事來了。”
雲容並沒有告訴她,雲羿冒了多大的風險才來到這邊,皇甫尚華就在昊明侯府,他隻要稍不謹慎,很快就會被抓住把柄。
雲容隻知道大哥急匆匆地來,走的時候卻是不剩落寞。她從未見過大哥這般,就算是洛凡安當年逃婚時,大哥也不曾這般失態。然而那天,他的眼神卻是異常空洞,看不到底。
那是怎樣一種哀傷......雲容道現在都忘不了。仿佛一個人被搶走了所有的東西,無依無助,窮困潦倒,看不到明天。讓人隻看一眼,就跟著一同哀傷,一同憂愁,一同悲憤,一同五內如裂,肝腸寸斷。
“他還在麼?”
雲容點頭“既是來了,也不好那麼快就走,他在與裴大哥商討事宜呢,但很快就要走了。”
“咳咳......”洛凡安劇烈咳嗽起來,掙紮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