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祿手中拂塵一甩,高聲念到下一場蘭夫人《歸人舞》時,蕭鈺握茶杯的手不由一僵。原本也隻是打算來看個收尾,卻不料……
與此同時,納蘭楓心裏的驚訝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方才在儀天殿,他還擔憂再見她可能遙遙無期,沒想到一個時辰不到,她就要出現在自己麵前。
“葉司音,這是蘭夫人身邊的雲涼姑姑送來的,說是請您按照這上麵的曲譜演奏。”司樂局一位負責跑腿的小樂師急步跑到葉扶柳跟前,一邊喘著粗氣說道。
葉扶柳展開那篇月白色絲帛,見上麵勻稱地勾畫著一首曲調——江城子。
正因為精通音律,他知道這篇曲若用古琴演奏將有一定難度,而若不用古琴演奏,又勢必不能精確的闡述曲中繾綣之情。如此一權衡,他決定采用琴簫重奏來演繹這首曲,並且由自己親自擔任琴師。
“噌……”第一道琴音劃破長空。緊接著,洞簫之聲也衝天而出。就好像剛出巢龍鳳先後騰翔於天際,起初,它們爭鬥而碰撞,漸漸的,它們變得溫和而友好,漸漸的,融入彼此。
這時,六位伴舞的女子已步步向舞台逼近。她們衣飾統一,皆是梳著低低發髻,穿一襲水綠色廣袖紗羅裙。然而與其他伴舞女子不同的是,她們將一卷巨幅的畫搬上了舞台。
曲樂已掀起一個小高潮,在場的嘉賓評審們無一不感到疑惑。領舞者怎麼還不現身?難不成她錯將此次舞樂大賽當成了書畫大賽?
就在滿場的質疑目光中,伴舞女子解開了捆住畫卷的絲帶,音樂也隨著變得熾烈起來,無聲的撩撥著觀舞人的心。
簫鈺垂眸,毫無興趣的端起茶杯,打算就著清茶靜靜品完這首曲子。因為目前在他看來,這首伴奏的曲子才是這舞的亮點所在。
然而就在他準備閉眼的那一刻,畫徐徐展開了。奇的是,在伴舞女子們完全沒接近的情況下,畫自行展開了。
簫鈺不由多看了一眼,隻見那展開的灰黃色畫布上,一個圍著矮牆的庭院裏,幾樹潔白的杏花正迎著微雨盛放,遠遠看著,好似碧海青天裏如水的繁星。花樹的旁邊,是一個鬥角飛簷的亭子;亭子前麵留著兩道深深的車轍印;而車轍印旁已長出了新綠的小草,小草的上麵則側立著一位女子,女子的雙眸正定定的看向遠方的山與水。
畫中這位女子穿著耦合色的束腰長裙,雖側著臉看不清其真容,但她眼底斂著的一縷殤情卻格外清晰。
這卷畫真的很美,它有著現代水彩畫的明麗與夢幻,又有著古代山水畫的寫意與含情。在場之人無不因畫中唯美的意境而驚歎,而漓楚衾的雙眼則深深凝視著畫中女子。其他人可能尚未發現,但他已然察覺。
正當他細細觀看其眉眼時,畫卷驀地一抖,下一秒一位穿著耦合色長裙的女子憑空出現於畫前。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低低吟訴的簫琴聲裏,女子深情朗誦。她緩緩轉身,正好對著簫鈺和萬瀲意的所在。
驚歎不已的萬瀲意揚唇歎道:“這孩子真是別出心裁。”
簫鈺側眸,他看的出來,萬瀲意對柳纖塵尤其不同。依她的性情,一向最排斥宮中歌舞奢靡。此次舞樂大賽,定然也沒那麼簡單。
“美,太美了……”坐在評審席的楊淮情不自禁的拍拍手。緊接著,滿場的掌聲已連成一片。
隻見此時舞台之上,柳纖塵一支水袖舞靈動非常。回轉時,那如瀑的三千青絲輕輕撩起,使那纖纖一握的楚腰完整呈現,有一種說不清的輕靈之美;甩袖時,隨著勻白色的紗袖暢然舒展,她胸前那段勾人的瑩白鎖骨若隱若現……
曲調漸漸低徊,台上女子臉上的神色也越發悵然,恍如一場美夢後的清醒。漸漸的,她回到畫旁,伸出顫抖的手指,朝畫中女子的眼眸探去…
舞這就樣落幕了,在此起彼伏的掌聲裏,纖塵率六位伴舞女子躬身謝禮。
“夫人之舞既描繪了一位等待歸人的女子沉浸於內心幻想之時的歡悅,又生動的表現了其夢醒後的孤寂與惆悵。情深如許而舞姿卓然,絕非漓某往日所能見。”漓楚衾風雅起身,認真語氣道。
萬瀲意瞥了漓楚衾一眼,轉而又看向簫鈺:“本宮覺得二皇子所言極是,不知殿下以為如何?”